又哪里料到,一切具备之下,到最后,一阵东风,送来的却不是他期盼的东西,反而是一场不知何时才会停歇的大雨。
余定贤怎么能够不气恼呢?
然而离开京城之后,他突然之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完全没了往常的和蔼温雅,日日都阴郁的沉着一张脸,不露丝毫笑容,也再难从他的面上和神情中,看出他心中的想法,或情绪。
正如此时,他静静的立在那里,便是同床共枕三十余年的柳氏,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眼眸转动间,精光都全然的掩藏了起来,无人知晓,他又在算计着什么。
这个被朝堂内外称为‘老狐狸’的前丞相大人,就算表现的再过不堪,也难以掩饰他在短短二三十年时间里,踏着累累白骨,走向权力巅峰的成就。
能够达到如此成就的人,为人处事,怎么可能会是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这一刻,锦绣心中浮起一股深深的怀疑。
她还十分清晰的记得,前世直到她心如死灰,慨然赴死的时候,他也依然还保持着他最为优雅的形象和清明的名声,怎么就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这么多?
隐约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脑中闪过一个模糊不清的念头,一时间却又难以抓住。不由得,就有些怔忡。
见孙女儿呆愣愣的看着丈夫,面上阴晴不定,连司仪的读祝都未曾注意,柳氏伸手将她往下拉,黑着脸低声喝道:“绣儿,跪!”这样重要的礼仪上,她的行为若是出了任何差错,二房那一众人,定是会将破坏丧仪的责任全部推到她身上,到时候再顶着一个不孝的名声,境遇怕是会更加的不堪。
感觉到祖母的忧心,锦绣收起心中的焦虑,顺势跪下,一举一动,完全照搬之前所学,丝毫不错。
见她如此,柳氏才算暂时的放下了心。
因着天气的原因,原本繁琐的除服礼,也只能够尽量的精简。不过半个多时辰,禫祭便结束了。刚闭了祠堂大门,外间却有仆从来秉,族老们堪堪来迟,正朝祠堂来。
余家宗族人丁本就不旺,特别是嫡支,从余定贤余定贺兄弟二人这一辈上数五代,全是单传。所谓的族老宗亲,却已是出了五服的了。况且族中最有出息的,便是余定贤,他位及丞相,乃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即便远在川蜀守孝,也时常有圣旨赏赐降下。
这般大雨倾盆,他们就算不来,也有话可讲。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却得罪不起这位丞相大人,今日过后,他便除了服,指不定明儿个就有圣旨将他召回长安,再次身居高位。那个时候,他动动手指头,都能够叫他们翻不了身。
因而再不情愿,再忌讳,他们还是冒着大雨,赶来了。
可到底还是迟了,面对余定贤的时候,面上就有些讪讪然。余定贤却好似浑不在意,热情周道的招呼着,分外的平易近人。
而后陆陆续续的,受邀的亲朋,大都一身狼狈的赶至。
午时三刻,各色菜肴上桌,筵席正式开始。
奇异的事情却在这一刻突然发生。
一阵猎猎作响的大风猛然之间穿堂而过,桌上的餐盘乱作一团,惊得众人讶然失色。屋外倾盆的大雨,却在这一阵怪风之后,渐渐的小了下来,片刻后,阴沉的天空绽开笑颜,乌云退却,温暖的阳光,直直的照射着大地。
与此同时,一轮七色的彩虹,从天的这一边,架起拱桥,通向遥远的另一边。彩虹的周围,棉花般的云朵,晕染起烟霞的色彩,分外喜人。
天光,放晴了?
回到和悦轩的锦绣,再顾不得祖母的淑女教导,仰天畅笑,望向外堂的目光中,闪亮的泪光,和着一股浓浓的讽刺。
禫祭结束了,天光,却放晴了!
看到这样的天象,我的祖父,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无视嫡亲的父亲被恶人掳走,斩手示威;无视年迈的母亲泣血的恳求,叫她死也不能瞑目!如此天地难容的恶行之后,出现这样的警示,你的心中,会不会害怕呢?
锦绣默默的叩问,余定贤也在心中默默的问着自己。
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是不是害怕?是不是真的不孝?
……
许多许多的问题,一一的闪现在他的脑中。
他的心底,有些微微的发颤,不认亲父,气死亲母,后悔吗?
不,他不后悔。
阴霾的眯起眼睛,余定贤双手死死的捏成拳头,心中恨恨。
他不怕,他一点也不怕。他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
活到五十多岁,前二十几年,他奋发图强,他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毅力,才得以成功的。后三十多年的时光,他竭尽所能的孝敬母亲,善待弟弟,就算他曾经欠他们的,也已经连多余的都还回去了。
是他们得寸进尺,永不知足。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一直秉承着父亲的遗命,以光复大乾为毕生的信仰。
父亲说过,为了大乾,任何的牺牲,都值得。
为了大乾,所有的绊脚石,都必须被踢开。
作者有话要说:额,我回来了!
老爸五十岁生日,在家乡大摆筵席,我回家去了。一个多礼拜的时间,又累又花钱,感觉好划不来啊!
不过看到他们那么开心,还是觉得值得!就是请了好几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