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财气的一滞,“啪”地放下筷子,语气严厉了几分,“衣裳校园全能高手!衣裳!成日就惦记着打扮,还当自个儿是富户小姐不成?咱们农家娃儿就不该讲究这些个!老老实实,朴朴素素就成,跟你们小妹学学,你们小妹成日多朴实本分?”
跟小妹学?
玉翠一张脸立时拉了下来,爹几时这样责骂过她?!竟说她不如小妹?
她红着脸,霍地站起身,马上反唇相讥道:“爹这话才正经说错了,我跟三姐儿穿戴体面些,将来不是嫁个好夫家吗,要不屋里这么穷,娘几时才能过上好日子?”
赵启财闻言,心头是又气又苦,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想想老四玉翠今年才刚满九岁,就敢在饭桌上拐着弯指责他这当爹的无能,又见一旁的媳妇也不呵责老四,对老四这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头更是涌起了阵阵无力。他放下手里的半个韭菜饼子,发狠地盯着玉翠看了一阵,看的玉翠一阵心怯,最终他却只是叹了一声,只说是气饱了,穿了衣裳出门转悠去。
李氏见丈夫动怒,这才不轻不重斥了玉翠几句,赵启财临出门前听见了,特意回头瞅了一眼玉翠,见她面上仍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气哼了一哼,本想说道妻子几句,她这样惯着老四,将来还不得无法无天,指着他的鼻子骂吗?可想想,媳妇那炮仗脾气,他哪里敢随意撩拨,这些年不也忍惯了,当下也就在心里头叹气一声,抬脚出门去了。
一夜过去,第二日天蒙蒙亮,如意便习惯性睁了眼。
娘昨个说是今儿不下地,晌午饭过了全家要一齐去三叔屋里串门子。
三叔一家就住在本村,与自家一个东一个西。早些年分家那时如意还小,但听三姐巧铃说,爷爷去世后赵家便分了家,原本奶奶跟着大伯屋里一起过活,后来大伯一家去了镇上谋生,奶奶不愿离开村子,便在自家屋跟着爹娘过活,可后来不知怎的,又去了三叔屋里,自此便跟着三叔一家过上了日子。
两家虽住在同村,却也不常来往,农忙时各家忙各家的,闲时三婶婶与娘偶尔去对方屋里串个门子,也就逢年过节的,爹娘才郑郑重重带着她们几个去三叔屋里给奶奶拜年送礼。
如意洗刷完,见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便先牵着自家牛出门吃草。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今个既不是过年过节,奶奶这一段儿身子又健康,爹娘去三叔屋,一定有事。她很快想到前几日娘问大婶子借钱那一回,今个,娘该是借钱儿去的吧?只是,一想起娘那日为钱儿发的火儿,如意便有些沮丧。
晌午饭过后,李氏转身进了厢房,又催促着她们兄妹几个拾掇拾掇,准备去奶奶屋。
如意没什么好拾掇的,这时节,衣裳也只有两件轮番换洗着穿,她回屋重新梳了头,又用巾子简单擦一把脸便出了屋,爹常说,女娃儿家干净整洁就好,如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在院子候了老大会儿,巧铃和玉翠两个才换了衣裳从屋里出来了,李氏也收整利索出了屋,如意见她娘衣裳还是成日穿惯的那件,只在头上抹了些头油,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再看三姐四姐,巧铃向来大大咧咧不爱打扮,玉翠却比她讲究的多,如意一眼便瞧见了她头上别的绢花,李氏也瞧见了,站在廊头上笑骂她,“这臭丫头,去一趟奶奶屋,用的着这样讲究吗!”
玉翠抿嘴儿一笑,上前挽起李氏的胳膊撒娇道:“这绢花儿买来还没戴上几回哩。”
巧铃知道玉翠心思,马上拆她的台道:“四妹这是不服气哩,年上奶奶说玉翠细眉细眼,不如春霞妹子俊俏,就这么一句,四妹便上心了!成日念叨着奶奶偏心,今个又去三叔屋,可不得打扮花哨些?”
玉翠脸一红,啐她道:“偏你知道的多!”
李氏心情大好的宽抚她,“说我玉翠娃儿不俊?那可不见得,你们奶奶那是有意夸春霞说给你们三婶儿听哩。”
这时赵启财从外头大步进来了,一进院子,见李氏还不动身,催促道:“娘几个的就是磨蹭,眼见半个时辰了,还没收拾利索吗?”
李氏笑着下了台阶,一手一个领着巧铃玉翠两个往外走。
赵启财跟赵祥两个一前一后,只管大步往三叔家去,李氏倒不急,一路上逢人便停下说笑几句,如意跟在她们身后,也不吱声,默默听着街坊们和娘说着客套话,多半是夸赞姐姐们的,而娘听了那些好听话也一脸喜气的,每当这个时候,如意便想:姐姐们成日什么活也不做,娘也是宠爱她们的。而自己,不管怎么努力,也比不过两个姐姐。连村里这些婶子叔伯婆婆们都是知道的,娘不喜欢她这个买来的孩子。要不怎么这一路上,不管她怎么微笑,从来也没有人在娘面前提一提她……
只是很快如意又打起了精神,只一半刻的功夫,娘几个已经到了三叔家门口。
三叔家在村西头,直到现在还住着土坯房,比自家的砖瓦院子小的多,如意去年年上便听三叔提起过盖新房子的事儿,只是那话儿说了,过了一整年却一直没个动静。
这时站在门外,就已能听见院子里她爹跟三叔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寒暄声了,李氏将手里的篮子交给巧铃,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进了门,一进院子,见小叔子一家子,婆婆赵张氏已站在院子里了,便笑道:“这不,一阵子没来瞧娘了,今儿送些鸡蛋来看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