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跟着朱氏进门去,一进院子,就絮絮叨叨说开媵妾。
说是前头承诺的半个月工期,叫朱氏给耽搁了十来天,客人们纷纷不满意,一个个的闹着来退钱儿,使得她不但赔了钱儿,还损了铺子生意,今个应付了这个明个应付那个,忙的焦头烂额。
实际上她也是小题大做,借机拿乔朱氏。纷纷不满意是真的,经李氏一通解释,再三保证,多数人也就消停下去,仍不依不饶退钱的,就那么一个婆娘。李氏因说不通她,没忍住给了几句难听话,你刮一句她讽半句的,一来二去,闹了起来。
李氏打从去镇上做了老板,衣裳穿的比原先在村里讲究不知多少,接人待物也学着和和气气的,可本质上还是个斤斤计较的村妇,真碰上这样的事儿,哪里肯吃亏。平日里压下性子笑脸应付客人,本就常有让她气不顺的地方,压抑的久了,那日一吵,气上了头,哪还顾得自个还是老板,只管连吼带骂,那婆娘一见李氏拿出了无赖的泼皮样儿,说啥也要退钱儿,否则上官府去告李氏!
那婆娘也不是个吃素的,退了钱儿,回头来还叫着亲戚们上铺子闹腾一回,一家子人,七嘴八舌的,就没一句好话,直说李氏那铺子赶年前就要完蛋!这事给李氏气的不轻,这几日没消气,今个在朱氏跟前儿只管撒起气来。
朱氏前头就在赵启明家见识过李氏的难缠。今个李氏到了自个屋里又开始喋喋不休,心里就越发厌烦抵触。
若不是为了陈宣,李氏这般人,俗气,粗鄙,没教养,她这辈子也不会放下身段结交。
她前头也是想得太天真。只觉着自个成日不上铺子去,不必跟李氏在一块黏糊,活儿做好了,李氏承诺的钱儿按时给了,也不会生出个啥幺蛾子。
眼下才合作了几个月?这些个幺蛾子不都来了吗?心里也就隐隐生出了辞工的念想,没得陈宣还没成才,自个先在李氏这头煎熬着气死。
前头倩倩做老板时,她这头偶尔有些个耽搁,她总能处理的妥妥帖帖的,所以这一回陈宣赶考。她也就没上铺子里跟李氏打招呼,一来是不愿跟李氏打交道。二来也有些私心,怕李氏借机扣她工钱儿。
听李氏说客人纷纷退钱儿时,心里本还有些过意不去,可经李氏这反反复复夸大其词的一通唠叨。马上就没了内疚,只觉着李氏借着这由头上自家来寻茬。
李氏见说了半晌,朱氏只管闷不做声不理会,连半个歉意的话儿也没,想起当初为了留下朱氏。不惜下了血本,高价儿请了她,火从心起。虎着脸儿说:“工钱儿一百文,开的不低了!一百文,就是上县里雇个绣娘也足足够!”
铺子生意从正月起,头俩月还成。入了四月,老熟脸儿不知怎的越来越少,新上门来的客人也不多,有也是专冲着独李氏一家才有的绣花帕子来的,比起年刚过,铺子生意不太景气!
上个月,刨去一应开销,她跟巧铃玉翠娘三个,到手统共也才八十个钱儿!赚到手里的,还没朱氏的工钱儿多!
朱氏走到半路上,听见这话,突然就停下步子,低声说:“李大姐,我娃正屋里念着书,李大姐这声儿……收收吧。”
李氏怔了一怔,冷笑出声,“倒是把你儿看的怪重!”
进了屋,朱氏把完工的十来条帕子取出来给李氏,“余下的凑不上,只管从我工钱儿里扣。”
李氏翻看一阵子,本想挑挑刺儿,可左看看右看看,每一条做工都十分精致,确实没有可让她挑毛拣刺的地方。
朱氏见她迟迟不开口,警惕起来,“李大姐,这些个帕子,每一块都是照着你当初提的要求做的。”说着,就要上里屋去拿那日在纸上记下的颜色跟规格。
李氏忙摆手,“得了得了,你就是取来了,我还能认得那些个字儿?”又悻悻说:“赶出的工,活计做的还算成。”
眼角见方桌上端坐着的陈宣放了毛笔,握着拳,嘴巴抿的死紧的,视线直直定格在她身上,心里就对读书人愈发不屑,一般气几分,可她偏不,在她看来,读书人也就是肚子里多俩墨水,会说几句文绉绉酸话儿!都说秀才风光,可能中秀才的有几个?村里那些个书生,一个个的,念不上几年书,还不是灰溜溜回屋种地娶了媳妇?
陈宣隐忍了半晌,终于站起来,中规中矩向李氏行了个晚辈礼,“赵家婶子好。”
李氏没料到他有这举动,惊的退了半步,“嗬!这读书人,还真讲究。”摆了摆手,“这些个礼数就算啦,我是个粗人,不惯那文绉绉的一套。”
她话里话外对陈宣的轻蔑,惹得朱氏心里很是不满,沉着脸儿问:“李大姐没啥事儿,就先回,我屋里还有的忙,怕也没功夫好生招呼。”
李氏听的一窒,想想自个第三回登门,回回都叫朱氏说些送客的话儿撵出去,心里就火大。
眼睛狠眯了眯,本想立即就刮刺朱氏几句,几乎忍不住就要开口说些难听话,可想到今个为止,又攒了一批活,着急完工的!才硬忍下了。
耷拉着眉眼,把新接来的活计跟朱氏吩咐了,搁下一兜子布头跟彩线,抓起朱氏给装好了帕子的布包子,呼喝了巧铃,拔脚就气呼呼往外走。
一路上,心里盘算着,这朱氏也是个狼心狗肺的婆娘,得了那样多工钱儿,不记她半点好不说,成日冷言冷语的清高样儿,倒像是她是老板。自个是个给她做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