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木尹楠终究没有出去,晴雯进屋时,看着她的目光透着丝丝责怪——仿佛是恨铁不成钢,又好像是认为她不识时务拳术者。究竟是什么意思,既然她没开口说,木尹楠自然不会去问。
——她又不傻!
好在老夫人虽然对这丫头的固执有些不满,却还是让人送来了饭菜。木尹楠利索的吃完,等堂屋里的人都散去了,才带着晴雯向老夫人告辞。
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直叹气:“哎!”
蔺嬷嬷劝道:“三小姐到底还是年纪小了些,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教?
怕是不好教的。老夫人笑了一声,俗话说三岁看老,这丫头虽然不爱说话,却是个有主意的。
不过这样也好。
威武侯府养了太多太多的菟丝花,这墙角里忽然长出朵野蔷薇来,反倒更让人期待。
回了小院,卫嬷嬷笑着问饭吃的怎么样?晴雯见木尹楠爱理不理的,忍不住便一箩筐地倒了出来。卫嬷嬷听了一愣,半晌却微微一笑,叫她去账房要一些好点的炭。
晴雯有些不愿意,道:“今年的炭不是都送来了?他们怎么肯再给!”
“那是给下人用的,不是小姐的炭。”
晴雯将信将疑的去了,回来时脸上布满诡异的疑云,一言不发的盯着卫嬷嬷瞧。她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小厮,抬着两个半箩筐上好的银丝炭,讨好的笑:“晴雯姑娘,这炭放在哪儿好?”
“可不敢当,”晴雯抬了抬手,指着偏夏边上的小厨房道:“搁那间屋里就是。”
一时间满院哗然,小丫鬟们嘀嘀咕咕说着三小姐要翻身了之类的话,做活也不敢再偷懒。
到了下午的时候,又发生一件稀奇事儿。
夫人那边的管事妈妈章妈妈竟然亲自送来了三小姐半年的月例银子及一些上好的绸缎布匹,卫嬷嬷亲自去见了人,又好生将人送了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晴雯一头雾水,一年前老夫人将管家之权给了夫人,她便借口说三小姐年纪小不理事,扣下了她每个月的月例银子,说是“代管”。
可谁都知道,这银子是有去无回,是以三小姐的日子过的紧巴巴的,还要卫嬷嬷刺绣得来的钱来养着身子。这一下吐出来,虽说只有半年的,却也是一比不小的数目了。
侯府的嫡子嫡女每月月银五十两,庶女二十两。这半年月银就是一百二十俩,二十四锭白花花的五两元宝银齐整的排在盒子里,瞬间花了无数人的眼。
那几匹布并不是新的,但料子却是上好的,三小姐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得上那么几丈。夫人虽说并未苛待三小姐的穿戴,但那只是表面上。外头的大衣裳倒是年年都做新的,可里衣通都是旧衣。
“咱们姑娘聪明着呢!”卫嬷嬷满眼感慨,透着丝丝喜悦的眼眸落在仍旧呆坐在榻上的木尹楠身上:“姑娘长大了,懂事儿了……”
她可没瞧出来三小姐哪里懂事了!晴雯捂着发晕的脑袋,只觉得莫名其妙。
明明是恶了老夫人的,可为嘛又给银子又给炭的?指望夫人良心发现那是不可能的,那小气主子平日里连几个钱的赏银都不愿意出,更别提是一气儿掏出那么些银子来了。
这会只怕还气的心口疼呢!
难道是老爷?没道理啊!今儿三小姐可是连老爷的面都没见上!
晴雯想的头痛,终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卫嬷嬷好气又好笑的点着她的脑袋:“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你琢磨那些做什么!姑娘总是侯府的女儿,侯爷还能亏了她去?”
卫嬷嬷一贯称呼男主人为“侯爷”,而不是跟她们一样称“老爷”。
就如她只称呼三小姐为“姑娘”一般。
怪事年年有,今朝特别多。
晴雯只得点点头,把这怪事儿撇去一边,自去做活。
倒是有一点,她料的极准,威武侯府夫人小吴氏,这会真真气的肝疼,将银子舍出去之后,便立时躺在床榻上起不了身了。
“夫人可别这样,莫要气坏了身子,叫那小人得意。”章妈妈急的团团转,她不是侯府的老人,而是小吴氏的陪嫁乳母,一贯都拿她当自个儿的心尖子。章妈妈心底明白,跟着陪嫁过来了,小吴氏便是她的依仗,她日后养老还得靠她呢!自是当自家亲生的一样疼。
老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章妈妈虽没念过书,道理却是懂的,因此又添补着劝道:“老爷既还是跟您商量着办的,可见不是他自个的主意,您又何必迁怒老爷呢?如今赶了老爷出去,倒白叫那人得了便宜。”
章妈妈口中的“那人”,指的是姨娘陈氏,原是老爷屋里的家生子通房,夫人进门两年之后便抬了妾。为这事,小吴氏没少生气,凭什么先头那个只她一个,而她才嫁进门他就纳妾?
而且有一便有二,不多时还娶了一位良妾进门,就是木尹楠身子的亲娘。
只可惜那位是个福薄的,好容易怀个孩子,却难产过身了。
“便宜了那野种!”想到方才舍出去的那些银钱,小吴氏便是一阵阵的肉痛!她坐起身愤愤道:“准是那贱人成天在侯爷跟前嚼舌根,说我苛待了他的好女儿!”
章妈妈暗自摇头,自家夫人这点儿心眼,是活该被老夫人算计吧?
老爷摆明了不喜欢三小姐的,陈姨娘哪敢自讨没趣?
不过老夫人厉害着呢!章妈妈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道:“给了就给了罢,这不还留了半年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