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然河东距离平城地逾千里,纵使拓跋珪一路疾行,然则未至中途便闻说燕帝被俘之事已传至长安,慕容永惊怒之下,立即点兵出关,直扑边境。
拓跋珪一面下令诸郡县倚中条山据险固守,一面率军就近入了晋阳城。
这晋阳城地处中原腹地,自古繁华,比国都平城有过之而不及,当年在后燕慕容垂治下便是晋中第一重镇。后来燕魏开战,拓跋珪势强、慕容宝败走,后燕的晋阳太守慕舆嵩向北魏献城请降,拓跋珪兵不血刃地进了晋阳城后,见此地民生富庶少遭战乱、亭台殿宇皆为齐备,便设为南都,与最北的盛乐,居中的平城互成犄角,遥遥呼应,是北魏的经济核心。
晋阳上下官员得悉拓跋珪这一战大获全胜,上表歌功颂德的比比皆是,拓跋珪在宫中一把将奏章全丢进火中烧了,嗤之以鼻地暗道:慕容永已经知晓消息,发了疯一般地开始大举进攻魏境,靠拓跋仪和刚刚脱险归国的贺兰隽肯定无法应付,不过是拖延时日罢了,这些人还在夸夸其谈、粉饰太平!
“凡有再请旨庆功的,臣都已打发走了。”崔浩袖着双手,在旁道,“他们多是降臣,于帝国无尺寸之功,正是心虚的时候,自然巴不得能在新君面前借题发挥地表现一番。”
拓跋珪似笑非笑地转向他:“崔伯渊,你也是降臣。”
崔浩的脸上俱是与少年人不相符合的冷漠精明与倨傲:“臣乃良禽,择木而栖,与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如何一样。”
拓跋珪一笑而过:“那依你看如今情势如何?”
“慕容永攻势猛烈,其实是凭一时之勇孤注一掷,强弩之末岂能长久?何况西燕朝中可并非人人都似慕容永一般忠心——只要先将慕容冲被俘我军的消息散播出去,关中大地必生波澜,后方不稳——”崔浩正待侃侃而谈,脑海里忽然闪过沮渠蒙逊身首异处的下场,后半截话吞了回去,他躬身道,“余下种种,皇上必已有定算,稳操胜券,臣下愚钝,尚未想到。”
拓跋珪并未表态,只是摸出佩在腰际的龙鳞匕,拔刃出鞘,一道寒光闪过双眼——他一扯唇角,忽然腾地起身,龙行虎步地朝外走去。
晋阳宫是翻修而成,拓跋珪即位以来只将这处宫殿的城墙与守备加固了许多,此刻他负手立于后宫深处一座毫不起眼却戒备森严的宫苑前,让一名铁甲武士为其打开门锁。
“这些天来,伤势如何?”拓跋珪在幽暗的走廊上不紧不慢地问。
为首的低声答道:“疗伤敷药倒都配合,只是他受伤过重,今早让他试了试,依旧无法起身行走。”
拓跋珪扫了他一眼,停住脚步:“你开了脚镣让他起身行走?!”
那武士慌忙跪地:“皇上吩咐严加看管,铁镣铜锁绝不可解,末将谨记的!只是那人。。。他这些天不闹不叫配合地很,只是担心自己腿上刀伤见骨会成了残废,这才恳求末将暂除镣铐让他一试!后来马上就锁上了!末将再、再不敢了——”
拓跋珪缓缓抬手,哀诉声嘎然而止,他翻转手腕,拇指朝下,重重一顿,暗中立即有两人上前,将那名惊恐却不敢再多一句话的武士给拖曳而下。
虎落平阳,也还是一点也大意不得fēng_liú名将。拓跋珪森冷的话语掷地有声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从今日起,再与那人多说一句话者,杀无赦。”
最后一个重音落地,拓跋珪迈步入内,展眼望向那个近月未见的男子。
任臻盘腿坐在一张软榻上,四肢全锁着玄铁镣铐,牢牢地栓在四个床柱上。抬头见了来人,他神色平静,眼中却满是压抑的狂风暴雨:“你。。。总算来了。”
拓跋珪在他身边侧坐,语气也仿佛十年前一般稀松平常:“皇上想我了?”
任臻嘴角抽搐,阴狠地瞪向他,拓跋珪微扯嘴角:“姚嵩不是我杀的。你要杀沮渠蒙逊报仇我也成全了你——怎么?你不信?可要我立下毒誓?”任臻深吸口气,总算记得如今情势,冷冷地道:“不敢。陛下如今势强,我已不配做你的对手。当日挑战骂阵,是我意气用事了,也已受到了教训——陛下想要交换什么,不妨说出来。”
拓跋珪勾起唇角,忽然握住任臻的手:“你觉得我损失了整整两万大军才换来你一人,就为了和西燕谈判?你觉得我想要什么?函谷关?传国玺?”他顺势俯身,在他耳边吹出一口气:“那块破石头怎抵得上一个活色生香的你?”
任臻终于撑不下去了,将手猛地抽回,疾言厉色地道:“拓跋珪,利用我报仇心切而以沮渠蒙逊钓我上钩,载你手上我认了!你要怎样才能放我回国?!”
“就算我不放你,你不是也会自寻生路的么?你从以前就惯会收买人心,这才短短几天你就能哄我手下为你开锁,若再姑息,来日你就有可能插翅而飞!”拓跋珪说话之时尚且面上带笑,话音未落却是忽然扬手,用尽全力,猛地甩了任臻一巴掌!
铁链哗啦作响,任臻好不容易才止住眩晕,呸地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缓缓地转过脸来,近乎仇恨地瞪着拓跋珪——眼前这个强大而阴鸷的男人已经与当年鞍前马后的什翼珪没有一点关系,可笑这些年来,他还时常想起那个沉默寡言、忠心老成的少年!
拓跋珪直起身子,赞道:“好眼神。”充满着焚天烈焰,专注地只看着他一人!他突然出手如电,猛地撕开了任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