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

城南这一片皆是贫民所居,放眼望去,棚户区,茅草屋,以及低低矮矮的小土房挨挨挤挤,主巷狭窄到只容得三人并肩而行,更有许多只容一个人走过的小巷子,如迷宫一般,看得人头皮发麻。

来往的人,多是面黄饥瘦,或者神情麻木,衣衫褴褛之人,见得柳明月及花氏陈氏这样穿着整齐的贵妇人,都漠然的瞧了过来,与柳明月瞧着他们诧异的神情相差无几。

大约她们想不明白,这种一瞧便是在本城有身份的贵妇人,为何会误闯进这里来?

柳明月也从不曾设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贫穷的人家,这样卑微的活法。

她见过的最贫穷的人,就是京中的乞丐,比之这些人来,也吃的肉皮儿舒展,一瞧便是并不曾大饿过的,只不过穿的破了些,脏了些。

但住在这一片的男人女人小孩子,无不是枯瘦的惊人,一眼望去便知是长久处于严重的饥饿状态。其中男人只是零星,大多是妇人与孩子。

许多棕色眼珠的小孩子们跑了过来瞧热闹,有男有女,皆是一色的黑瘦,有些甚直瘦到吓人的地步。这些孩子们瞧着这一行人,竟然努力的咽着口水,就好似柳明月他们一行人就是可口美味的食物……

柳明月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打量着柳明月。

这是真正的贫穷与饥饿,是被整个世界抛弃遗忘的角落,是穷尽柳明月前世今生的阅历也难以想象的生活。

她被这样触目惊心的现实吓懵,呆呆立在那里,像个茫然的孩子,与面前一大帮棕色眼珠的小孩儿们对视,就好像掉进了一个不醒的噩梦一般。

那先时引了她来的小儿,见这情景,仿佛现在才想起来,她这样的贵人想必是从不曾见过这种情形,也不曾来过这样脏乱逼仄的地方,顿时十分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搁,惴惴难安,总觉得惹了什么祸事一般……

金铃与秋果今日跟着她,也被吓住了,但见得她呆住了,连忙上前去护在她面前,秋果小心扯了扯柳明月的袖子,“小姐……”拉住了她的手,只觉入手冰凉,连忙扯出帕子来替她擦手心冷汗。

便是连她们这些丫环都吓懵了,更何况她家小姐这样娇养长大的官家贵女,又是从不曾经见过的场面,万一吓出好歹来,回头相爷恐怕要扒了她们的皮……

柳明月很快回神,露出个不辨滋味的笑意来,又苦又涩,面对着陌生人从来未曾有过的感觉,只觉心底无端心酸难言。遣了身边跟着的一名小厮:“你去帐上支五十两银子,多买些吃的来,从府里带些人手,送到这里,凡是独身妇人带着孩子的,皆分一份吃食……”又指使了金铃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过来。

那小厮与金铃领命而去,花氏与陈氏皆松了一口气。

这位相国府独女,若非嫁了薛寒云,随夫来到边关,哪里是她们这些人能见得到的?更何况城南这些妇人与孩子……

柳明月示意那小儿头前引路,心中却如巨浪奔涌,千般念头涌上来,一时心潮难定。

在真正的群体-性的苦难面前,个人的苦难远远失去了纠结的意义,显的那么的无足轻重!

她从前一直纠结的,放不下的前生往事,有时候偶尔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心中隐隐作痛,然而如今面对着一场战乱遗留下来的群体性伤痛,她忽然间觉得那些过去轻如烟云,被风轻轻一吹便散了……

巷子狭窄,秋果小心护着她并肩而行,前面又有陈氏花氏打头阵,以防惊着了她,后面还有小厮护着,最前面的小儿此刻肩膀垮的更厉害了,小脑袋垂了下来,整个人都快要弯成了小虾米,沉默的在前面引路。

本来求得了贵人相助,应该是件非常欣喜的事情,可是他却觉得心底十分不安。仿佛是第一次,他触目所及自己出生的这片地方,又脏又乱又穷,忽然之间便深深的自卑起来。

地上的积雪早被人们踩成了泥又冻成了冰,稍不注意便有滑倒的可能。严寒的天气盖住了所有难闻的味道,几人在巷子里走了盏茶功夫,那小儿终于在一处小小的土房面前停住了脚步。

这土房子竟然还有个小院子,难得的算是此间比较整齐些的居处。

破败陈旧的木门,院子里却意外的很整洁。此时柳明月才发现,这小儿虽然穿的单薄,补丁摞着补丁,但身上衣衫却浆洗的十分干净。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院里便响起一个嘶哑的女声:“死小子……咳咳……怎么才回来?还不滚进来!”

小儿瑟缩一下,与方才在大街上那种果敢绝决的神情全然不同,瞬间便矮了许多,低低朝着房里叫了一声:“阿娘——”脚下却踟蹰了起来。

“还不快滚进来……咳……”

小儿往前挪动几步,几乎快要哭出声来,终于憋出一句话来:“阿娘……我带了客人来……”

自他出生,他们家就从不曾有过客人。招待客人这种事情,他不但不会,想起自家房里的样子,他总觉得将这样美丽的女子请进去,恐怕她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房内的妇人沉默了片刻,似有些不相信,暴喝一声:“说,你又闯了什么祸事?”

小儿连连分辩:“阿娘,没有。我没有闯祸!只是……只是请了人来替你看病……”

房内妇人顿时暴怒:“我便是死了,也用不着你管!咳咳……咳……”

小儿眸中不由滚下泪来,他迅速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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