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

薛寒云与温友思温友年兄弟俩交情颇深,但与温友昌却只是点头之交。

温友昌从来不是个好应酬的人,哪怕家中来客是他招来的,比如司马瑜,如今也被他丢给了薛寒云应付,除了要忍受世子殿下偶尔会把他的书房弄成狗窝这点不太愉快的事情之外,旁的尚在他忍受范围之内。

温时深恨次子这一点,逮着他在家的某一日,将他堵在书房里好一顿臭骂,温友昌在其父滔滔不绝的一个时辰训斥之后,斟了杯茶给温大爷,“世子殿下不是有表妹夫招待吗?”

温时额头青筋用力跳动,咬牙苦忍才没当场动手揍他:“……老爷子都没吐口,哪里来的表妹夫?尚在考察……”后知后觉想起来,薛寒云也算是客。

这门亲事做准,他还是娇客!

温时砸了儿子斟过来的茶盏,拂袖而去。

他不曾出仕,下面两个儿子,温友政小时启蒙倒不错,可是大一些了,宁可去田间地头与佃户交流,或者在三房各商铺转悠,也不喜在书房苦读。次子当初连老爷子也赞才思敏捷,原以为是一众兄弟里面最出众的一个,也的确,温友昌记忆力极佳,过目成诵,但越大心越野,四处游历不着家,两三年回趟家来,要么闭门不出,要么三五天不见人影,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这样两个儿子,如今推出去应酬,没一个能与薛寒云司马瑜谈到一起的。

反观温昀二子,不但是读书的料,在应酬上面亦不落人后,早早同薛寒云打好了关系,同为表兄,如今瞧着也有亲疏远近之分。

温时内心暗暗焦急,回内宅便叮嘱林氏,多多照顾柳明月。

林氏照顾柳明月的方法便是,带着她与温毓琼学习针指女红,怜她幼失母恃,每每抓着她便是耳提面命一通规矩教诲,比不得万氏的教导,多是以趣闻故事在不觉间影响她。林氏是板正妇人,原是出自一片慈心,偏柳明月自小被柳厚宠的任性,最听不得这些刻板教诲,到了后来,小丫头远远瞧着大舅母的身影,早撒丫子开溜。

她惯常出入前院老爷子书房或者温友昌书房,林氏又不能去老爷子书房揪她出来,有负温时重托,内心压力巨大。

反倒是温老夫人见小外孙女惯熟了以后,露出活泼本性,内心很是欣慰。柳明月自给温老爷子送完荷包没几日,便送了一个亲手做的抹额给她,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又嘱咐林氏:“想来平日在相府她也是这般在宅子里行走,且先把咱们家的那些规矩放一放,由得她去顽罢。没得千里路上来了,还要拘着孩子不得开心……”

林氏哪里还敢管着柳明月?

温毓琼虽每日跟在嫡母身边学规矩,但对这位表姐,却是十二万分的羡慕。

柳明月不知因着她,将温家三房后院里的规矩全部推翻,如今看温友昌写的游记又正在兴头上,每看到不解之处或者欣悦之时,必要跑去追着温友昌详细询问。

亏得温友昌记忆力比之旁人强上许多,在她挖空心思的追问之下,居然答的游刃有余。

由是柳明月觉得这位二表兄有大才!

被薛寒云堵在温老爷子书房门外,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兴冲冲扑上去炫耀:“寒云哥哥,二表兄太厉害了!”就跟小孩子寻到了心爱的玩具,必要与亲近的人分享一番喜悦之意。

薛寒云内心陡然到了警戒边缘,勉强露出个笑容,温声道:“不知道二表兄哪里让月儿这般赞赏了?”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柳明月将温友昌写的游记小心递上去,双目亮晶晶,带着试探之意:“寒云哥哥,我们……可以去这些地方玩吧?”

薛寒云接过来,起先不过是略翻一翻,可是翻过两页之后神色便凝重了起来。

温友昌只是个寻常学子,甚直他对考功名都不感兴趣,只对四处游历及各种杂学感兴趣。但薛寒云出自军人世家,深知详细的地形图及风俗人文天气变化对一场战争的胜负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薛寒云心内震憾:温友昌到底知不知道他这份游记的重要性?

温友昌的游记以自己亲身所历所感,及与当地百姓询问两者相结合,每至一处,也有详细的地形图,及各地风貌习俗天气变化外加饮食传统,又或后缀有趣的俚语或传说,读来颇有意趣,恨不得引人亲历。

对这位二表兄,薛寒云此刻已经不止是警惕了。

他不答反问:“月儿想去四处游历?”

柳明月兴奋点头:“本来也没想过那么多,可是看过二表兄的游记以后,恨不得现在就出发,也去看看大启万里江山……”

薛寒云安抚性的摸摸她的脑袋:“将来……”将来有没有机会去四下游历,他也不知道。

面对这样天真无邪的笑颜,他忽觉心内踌躇,说不出的沉重。

从城破家亡的那一刻开始,他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活下去一个目标,还有将来重回边疆,守护一方安宁的信念。但是,如今面对着这样笑如春花的脸孔,他忽然说不出任何话了。

除了这个信念,他还想贪心的想要与她长相厮守。

可是,她是相国府的独女,自小金尊玉贵长大,何尝受得了那份苦?

柳明月不知薛寒云所思所想,见得他整个人忽然之间神色怔忡,似有诸多犹疑,也想到她们是前来拜访外祖一家,这样贸然远游,恐怕外祖在阿爹那里也不好交待,便安慰的扯了扯薛寒云的袖子:“寒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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