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两手被链锁拴在背后,她用尽气力挪着右手、尽量去身侧摸索。但越使劲、就越撕扯着左臂,尤其是牵动箭伤的地方,痛得她满身冷汗、喉间哑嘶。
摸过层叠布缝,好不容易探到了那毒药,她咬着牙忍住痛,小心翼翼地将小毒丸抠出。但毒丸在被锁住的手上,如何才能放进嘴里……
她不得不把那“血红缚”轻轻置于地上,地面不平,小毒丸呜喇喇滚远。她朝着那方向、一寸一寸匍匐着蹭过去。寻到毒药后、她低下头、嘴唇凑在地上,双唇轻抿、喰进那颗小毒丸。
当嘴唇触及冰凉的石板地面时,她脑海中一下子又蹦出小时候在街上乞讨、被逼趴在地上吃食的日子。她自嘲地苦笑一下,本以为那样的日子早已过去了不会再来,没想到今日境界更加不堪
……
“悲伤有雾,心窒无风……”
虞从舟心中盘旋着这一句话。是她曾经唱过的么?那时似乎是在秦国山岭、渭水水畔。
此时已经三更天,他站在夜幕下,只觉自己浑浑噩噩,脑中空无一物。
他信步走去,夜风凌厉,果然只在耳边,进不到心里。
走到地牢口,狱卒给他开了门,门里门外、都是黑暗世界。
他曾在这样的黑暗中、每夜拢她而睡,只是她的梦里并不知道,那时的温暖臂弯、并不是她的淮哥哥。而他也不知道,那时的暗喜欣悦,为何如此短暂。
狱卒递给他一个火把,他隐约看见她躺在左边的一格囚室里。他心中如插刺梗,不揉生疼,揉过却愈深。
她昏迷着,嘴唇干裂,眼眶深陷,睫毛微微颤抖,眉间时紧时缓。火把的光亮似乎刺激到她,她愈发向墙角蜷缩了几分。她颚下一道深深的淤紫勒痕怵目惊心,她的肩背,因鞭伤竹刺而高高肿起,破碎的衣裳遮挡不住。
他的手紧紧握上木栅,捏的骨节骷骷作响。为何自己竟逼她至此?即使她不是江妍的妹妹、即使她不是赵人、即使她是魑是间,自己也应该为她寻一条转圜之路。
她胸口忽然剧烈起伏,身上的镣铐随之铿铿作响,眼角眉梢难掩悲伤,旋而不停悸喊,
“不能睡捡个神仙做儿子!醒醒…淮哥哥,你要撑住,你一定要撑住…”
虞从舟手中火把微抖,她在最后的梦里,仍旧担心淮、担心范雎、担心他的哥哥?
她侧匐在地上、全身挣扎着,眼角渗出大滴大滴的泪水,口中哀道,“求求你们救救他,求求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他早知她心有眷恋,却没有想到,在她心中,哥哥的安危已比她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虞从舟越来越不能理解、人间阡陌究竟是如何网尽尘缘?最初,他因为她的姐姐遇见了她,后来,又因为她寻到了自己的哥哥。但如今,哥哥不肯与他相认,而她、宁愿与他站成生死两界…
几番挣扎,几回求喊,她似乎渐渐没了气力,萎在地上一动不动。
火把上的脂油倏忽燃尽,一缕灰烟在从舟眼前缭绕了几圈,随火光一同隐去,整个牢房陷入纯净的黑色。他在这个失去维度的空间,听见她轻声吐出一句,
“淮哥哥,快走…我没事…”
从舟喉咙酸梗,似有一丝冰冷沿着脸庞滑落。时至今日,她还可以对范雎说,她没事……她满身是伤,刚从绞架上被卸下,仍在鬼门关受羁缚,即使这般,她还强撑着要对范雎说、她没事……
是不是、自己永远也走不进她梦里,看不到她梦里最初的那一桢?
……
楚姜窈慢慢清醒时,牢狱里依旧暗黑一片,她不知道自己还剩几个时辰。
她呼吸难畅,是因为喉间的血已凝成血块,想咽咽不下去、反而呛得她猛咳不止。一咳一震,她立觉浑身炙痛,仿佛荆棘绕骨,又似荼毒螫肤,每一寸都是煎熬。
她艰难地喘着气。忽然狱门“喀”一声推开,地面上的光亮刺进地牢,耀得她睁不开眼。
原来已经天亮了,马上就要到辰时了吗…她忽然觉得身体苦冷,忍不住、一丝一丝恐惧还是漫过心底。
不知道“血红缚”之毒能不能赶在杖刑之前发作……她就剩这点奢望。虽然已经想好了,熬过这一回,就不会再难受了,但此时此刻,她内心还是极度惧怕杖毙之痛,全身浅浅深深地伤口都开始作痛,吞蚀她的勇气。
来人是谁?是来提她去校场的吗?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肌骨无力,手脚被锁,挣扎也只是徒劳。
那人打开她的牢门,走过几步,把她扶起来,让她可以靠在木栏上。
她抬起头,发觉原来是沈闻。沈闻看了她两眼,目光又移向别处,不愿再直视她。楚姜窈暗想,自己现下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吓人。
二人半晌没有言语。楚姜窈不明白他既然是来提囚犯,为何只是立在牢门边。
“你…”沈闻忽然开口了,“你真的是秦国暗人?”
她闻言惊讶,这军营当中,杜宾怀疑她,樊大头厌恨她,连从舟也不相信她,难道,只有沈闻,还对她存了一点怜悯?
她仰头看着他,悒悒冉起一丝感激之情、无语言表。却在这当口、她看见他左手三指在腰间隐约做了一个手势,那分明是秦国暗人之间互通身份的手势,难道沈闻…原来沈闻…他居然、也是秦国暗人?!
她心头大怔,思路却明晰起来。狭荣道的行军路线,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