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已然全白,大雪却仍未停下,依旧簌簌落着。
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就是子时,银甲军营传来消息,果不出涵王所料,入夜之后确有人突袭军营,一批百十来名黑衣死士冲入营中,逢人便杀,下手狠毒无比,何子几人很快便认出,他们就是那批两年多前在北疆回京途中,多次意欲截杀苏夜涵与衣凰之人。
身为此时军中最高领将,苏夜洵自是不愿躲在人后,却不想来人个个武艺高强,终还是伤了他,那一刀虽未要了他的命,却在背后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所幸得杜远及时救治。眼下苏夜泽刚刚被救出雍州城,身上的药效尚未退去,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由是因此,清尘郡主慕衣凰不顾众人劝阻,只随身带了四人前往雍州城。
站在高高的城门上,借着火把的耀眼火光,托和也已然可以辨清城外来者何人。
“将军,要不要下令射杀……”
“哼……”托和也不由冷冷一笑,沉声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竟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更何况,来人并非寻常之人,莫说她已言明要与琅峫谈判,即便她现在是要硬闯入城,他们也得乖乖放人。若是谁敢动手伤了她,只怕这活头也就没了。
“放人。”
帅帐内,琅峫端坐案前,手中执了把短刀来回擦拭,动作缓慢,不急不躁。听得帐外渐近的脚步声,他眉角微微一动,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将军,人已带到。”帐外,有人低声喊道。
“让她进来。”他手上动作不停,顿了顿又道:“你们全都退下。”
“遵命。”
帐门被轻轻撩起,突然一阵狂风卷着白色雪花袭入帐内,然后在帐门被放下之后,又被生生阻隔在外。
“坐吧。”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始终未曾抬头多看一眼。见状,衣凰嘴角划过一丝冷笑,缓步上前:“这么大意地面对自己的敌人,可不是件好事。”
琅峫这才停了停擦拭的动作,微微抬头看了衣凰一眼,那眼中的冷意与杀意衣凰都看得清清楚楚。
突然只见他身形陡然一晃,不及衣凰反应便已经到了她身边,手中短刀抵在她喉间,冷冷一笑道:“真正大意的人,只怕是你。深更半夜独闯敌军军营,你以为自己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吗?”
听着他微怒却又极力隐忍着的声音,衣凰心下狠狠一沉,轻呵一声道:“你错了,我从未觉得自己有好运气,更从未抱着侥幸这种心理。我慕衣凰做事向来是做好最坏的打算,才会行动,不管结果如何,只要在我的打算和计划之内,那就算值得。”
“哼……是么?”琅峫不由向前一步,逼得衣凰不得不后退一步:“那你这一次来,做的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衣凰直视他的眼睛,淡然道:“我死。”
闻言,琅峫先是微微一愣,而后骤然仰头哈哈笑开:“你死?那上一次呢,上一次你的最坏打算也是你死么?”
衣凰不言,直视挑眉微笑,算是默认。
如此态度如此冷傲神色,骤然惹得琅峫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恼火,手中短刀骤然贴近衣凰的咽喉几分,冰冷锋利的刀刃触及肌肤,衣凰只觉喉咙处一凉。
“慕衣凰,你别以为本将就不会真的杀你?”因着恼怒至极,手上的力道不由没能把握好,骤然就见衣凰一道血红的细纹,琅峫心下狠狠一凛,可是再看衣凰,却是面不改色,竟是没有任反应。
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琅峫终于懊恼道骂了几句,随手丢了手中的短刀,转过身去背对衣凰。“说吧,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衣凰垂首微微一笑,道:“相信你一定还记得当初与我的约定。”
琅峫沉吟一想,骤然就狠狠蹙眉,回身瞪着衣凰。
他记得,他当然记得。若非那个约定,莫说他能成为如今的突厥可汗,只怕是连回到突厥都是不可能,早已随着他的数千精兵一起葬身他乡——
“今天我保你以及你一干将士所有人的性命,你答应我若此后在战场上再次相遇,你要放一个人一条生路。” “谁?” “涵王。”
“好,我答应你,若是以后他成了我的俘虏,我会放他一条生路……”
这是两年多前他们的约定,他险些将它忘记。
垂首,琅峫眼眸犀利如鹰,直直盯着衣凰,似要将眼前这个女人碎尸万段,又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她的出现,实在给他的道路带来了太多的阻碍。
可是他却不得不承认,若非这个女人,他不见得会有今天。
起身走到里屋取来一只小木箱,打开取出一瓶伤药,琅峫不顾衣凰的意思,一把将她拉过来就要给她上药。衣凰正欲挣脱,无意间一眼扫过那药箱,蓦地愣了一愣,箱子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两株已然干枯的草药,而那草药不是别的,正是当年衣凰骗他说是只有现采方才有效、可以解毒的灯芯草。
琅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灯芯草,并没有要掩饰的意思,上好上药之后,他一边沉着脸色收拾东西一边淡淡道:“你该知道,他如今是我突厥最大的敌人,即便是我同意放他走,可我这数十万将士也不愿意。”
衣凰垂眸浅笑,道:“你是他们的汗王,只要你想,其他都不是问题。”
“哼哼……”琅峫忍不住冷笑:“可是一旦放他离开,我整个突厥可就要有大问题了。”
衣凰蓦地轻轻一声叹息,微微摇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