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仲雅望着孟昶,完全地呆住。他曾多次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引经据典,向马希范进谏,批评他不顾人民死活。马希范每次都当他在放屁,毫不理会。若不是徐仲雅名声太大,又写过很多讨他欢心的诗词,恐怕脑袋早就搬家了。
孟昶直接击中徐仲雅的要害,心里在笑,嘴上却很悲痛地继续道:“什么天策府,什么十八学士,朕相信徐大人比谁都清楚是虚荣的东西。一个君王,不能让他的百姓幸福,不能让他的国家强盛,再附庸风雅再装什么王恩浩荡,也是个废物。”
徐仲雅心中有苦却说不出,也不敢点头应承,因为他是楚王的使节。不过他很聪明,马上将话题转移,“吾王让徐某邀蜀王楚地一游,不知可否?”
你不要邀请,我也会去的。孟昶笑道:“哈哈,朕正有此意,增进两国感情,大家也有个方便。徐大人回长沙后可让楚王候着。”
徐仲雅赞道:“爽气。徐某也在长沙恭候大驾,再睹风采。”
“吾主也有意邀请蜀王江陵一聚。”一直被大家忽略的荆南使节终于说话了。
孟昶见此人相貌平平还略有驼背,没有什么风范,随口道:“高癞子也要与朕套近乎吗?”
“高癞子”的称呼惹怒了这位使节,“我家主人虽是做过一些不光彩的事,但也毕竟是我荆南之主。若孙某不为使节,蜀王如此之称呼也会笑而附之。然今既为主之使节,孙某还望蜀王收回这句话。”
有个性,我喜欢。那就让我看看你的个性到底有多强?孟昶笑道:“朕要是不收回呢?”
毋昭裔对那使节道:“吾皇一时口误,孙大人何必较真。”
使节并不理会,对孟昶道:“若蜀王不收回,那就请赐刀于我。”
“你要刀做甚?”孟昶疑惑地问。
“割去双耳。因为在下的耳朵不幸听到了那三个字,又挥之不去,不要它们也罢。”使节凛然道。人不可貌相。
“好。”孟昶大笑道,“朕就成全你。”
毋昭裔等人急忙道:“皇上,万万不可。”伤一个使节实在有损国之颜面,也怨不得这些人要阻拦。
孟昶望着那使节道:“朕成全你并不是要给你刀,而是收回刚才那话。朕有所失言,还望孙大人不要见怪。”
众人这才明白,心中不禁赞誉孟昶的知错能改,荆南使节的刚正和责任感。
那使节有点意外地望着孟昶。
孟昶继续道:“荆南地处夹缝,四面豪强,若不是渤海王委曲求全,善于钻营,岂能存活到现在?渤海王纳谏如流,改节亲士,减赋税,宽刑罚,将小小的荆南治理得声声有色,比之许多只会‘吃老本’的君王不知强了多少,朕岂敢小看?”
高从诲被唐朝廷封为渤海王,所以孟昶有此称呼。而最后那句讥讽的自然是楚王马希范,徐仲雅的脸色有些难堪。
孟昶的这番话一改他人对高从诲的不齿,明显地是褒扬,令那位使节刮目相看。
“大人姓孙,不知与‘见微而能谏’的孙光宪大人有何关系?”孟昶笑问道。
孟昶对荆南了解得很透撤。高从诲、梁震、孙光宪就是荆南的政治铁三角,尤其是这孙光宪,自梁震引退后,大权在握。荆南的生存与繁荣与他出色的管理才能是分不开的。
孟昶态度的改变让这使节亲近了许多,“回蜀王,在下孙光定,乃他胞弟。但自下并无官职,只因祖籍川内,此次方受兄所托出使贵国,顺道祭祖。待回到江陵,光定还是平民。”光定,光腚,人不但不能貌相,也不能貌名。
“你兄长果是廉洁之人,手握重权却不提拔胞弟。毋尚书,咱们也应向人家好好学习。”孟昶点头赞道。
孙光定谦逊道:“非吾兄不提拔,实在是光定无才无能。”
“哈哈,孙大人方才讨刀割耳,何等的刚烈。在座的哪位不动容?徐大人,你说呢?”孟昶笑道。
徐仲雅恃才狂傲,对孙光定的举动却也自叹不如。“孙大人的气魄岂是徐某那几句诗可以比拟的。佩服佩服。”
其他人也跟着赞扬孙光定的刚烈。
“好。孙大人,不管你是大人还是平民,朕都将去江陵与你一聚。还望孙大人到时别再跟朕讨刀割耳了啊。”孟昶道。
“哈哈”,笑声响起。不是哄笑,是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