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乐师惊呼一声,拉住了我。我碰到他微润的纱袍,竟然闻到了淡淡的梨花香……
静静无声,时间仿佛在这里停留了片刻,我的脑中浮现出漫天飞舞的梨花瓣,纷纷扬扬徐徐而落,花雨中,那双如玉墨瞳凝着我,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又仿佛在看我的前世今生,他樱花唇微扬,将一把刚雕刻好的梨花簪插在我的发髻上……
我微微一颤,醒了过来,赧然道:“失,失礼……”
想起掉落的梨花簪,连忙蹲下去用手满地摸寻。才摸索了几下,乐师将梨花簪放进我手心。
“夫人如此珍爱这簪子,赠簪之人应该十分感动。”
我听着他的声音,觉得耳熟但却辨不出是谁,抬头想看他,可眼前全是红晕一片。
“夫人!”后后的声音搅乱了如梦恍惚的气氛,她焦急地跑了过来:“夫人摔着了?”
我缓缓站起,静下心神,淡然道:“没有,是簪子掉了,你绾得太松了。”
后后重新给我挽上发,禀道:“夫人,琴拿来了。”
“月漪琴。”乐师略略惊讶地说着。
月漪琴,三大古琴之一,琴身通体黑色,至夜泛出蓝绿幽光,犹如月夜下的涟漪海水,琴音清和淡远,恬逸闲适,如深山遂谷,老木寒泉。典溟送我琴时,怕我想起涟漪海那件往事,假称这琴没有名字,让我赐名,我说就绿绮琴吧。可后后故意告诉我,这其实是月漪琴,孤月还用过一阵子……
后后笑答:“乐师眼力好,它本是月漪琴,夫人改名成绿绮琴了。”
“绿绮琴?”乐师疑惑了下:“下官学识浅薄,可否请夫人讲解一二。”
“乐师过谦,我其实不会抚琴,只是以前听过一个故事。男主人公有一把绿绮琴,他用这琴奏出美妙的乐章,博得了心仪女子的欢心。可后来,他飞鸿腾达了,却要抛弃这位女子。”
“这男子太薄情寡义了,负心汉呢!”后后感叹着,忙问道:“后来如何了?”
“后来,女子写了一封《怨郎诗》[1],男子看过后,愧疚万分,痛改前非。此后他们不离不弃,白首到老。”
后后惊讶道:“《怨郎诗》都写得什么?能让负心郎回心转意?”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默默地又出神了。司马相如的故事是母亲说给我听的,她说相如要休妻,写了一封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她让我猜猜是什么意思,我哪里猜得出来,忙跑去问父亲,他回道:“无亿(意)。”我惊叹呀,古人说话真含蓄,直接写:“我们离婚吧”,“我有别人了”,或者“滚!”不就得了,又简洁又省事。母亲批评我把老祖宗的东西都丢了,责令我背下《怨郎诗》……
后后早已习惯我的走神,并未唤我,只是乐师替我回道:“《风霖文集》里也有这首《怨郎诗》,原来有着这么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下官受教了。”
动人?我不知要如何接他的话,我以为这是个碎心的故事,虽然相如回心转意,但他永远伤害了至美的爱情。文君能忍,因她是个勇敢的女人。换做我,这辈子都将是个心结,难以释怀,所以我不会让同一个男人伤害我两次。
我苦笑了下,想起绿绮琴还被宫女抱着,吩咐放到石桌上。
“这琴应该音质极佳,放在我这浪费了,赠予乐师,相得益彰。”
乐师推辞道:“下官何德何能受夫人如此厚礼……”
“那你以后得空,就来这抚琴吧。”
***
暖春时节,宁静午后,我斜靠在软椅上,温煦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意缓缓流遍全身。微风轻轻拂过脸庞,带着隐约清淡的花香。宫女给我蒙了层黑色的纱布,怕阳光太大刺伤我的眼。她沏上一壶茶,上了几道糕点,问我想吃哪个,我摇摇头,要她去书房取卷话本子,念给我听。
她刚走,一个朝气欢快的声音由远至近:“夫人,夫人。”这是珠儿,1573痴念的花魁,渡灵三叔的关门弟子,花君组织的接班人。我昏死的这些年都是她在旁照顾着,醒后,她又时常过来陪我,给我唱歌,讲故事,总催我快点把眼睛治好,她要跳舞给我看。
她甜甜地声音近到身前:“夫人,师傅昨日走了好长一段路,我好开心!”
“那就好!”我浅笑着回道。渡灵三叔与黄妖老人一战,至今才能站起来走路。即便我用水经做药引让他服下也只解了毒,续上他的命,而他一生绝世武功都废了……
珠儿古灵精怪道:“夫人,今儿还有件开心的事,你猜猜,谁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我耳中:“姐姐。”
是羽飞回来了,洛洛羽飞,倾茗的弟弟,他被墨尘收入了夜郎组织,涟漪海大战后,墨尘让他回到我身边,跟着典溟打江山。如今他已是西北十八城的大将军,顶天立地的英雄郎。
珠儿嗔他:“可恶呢!一点也不配合,夫人还没猜,你就自个儿暴露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走到我面前:“姐姐的眼睛好些了吗?我带了些天山雪莲回来,请御医再给你配几副药。”
“好多了,难为你挂心。边疆捷报一到,想着你就快回来了,珠儿这些天都没睡好觉吧……”
“夫人!”珠儿忙来扯我袖袍,害羞得声音走调儿。
这时,宫女过来禀道:“夫人,乐师来了……洛将军和珠儿姑娘在,不如让他先回去。”
“不了,请他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