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凤的病整整拖了三个月,南宫将军府每天都被笼罩在浓烈的药味中,阮青凤又极其的倔强,硬是不愿意喝药就这般拖着。皇帝没办法,心里也明白父皇活着太痛苦,时间一长便也听之任之,顺从他的心意也算是一种孝顺。
好人就怕病来磨,纵然阮青凤被岁月染上了寒凉,可这容貌和身材依旧fēng_liú倜傥,如今这病了快三个月,早已经瘦得不成人形。每天都会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他的心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安静过。
这是一个明媚的午后,阳光正暖,新皇坐在阮青凤藤椅旁的椅子上守着,他隐约能够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流逝。离去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即便父皇从来没有疼惜过自己,但他毕竟是他自小便憧憬仰望的父亲。
突然一道委婉的埙声从府外传来,阮青凤睁开双眼仔细的侧耳聆听,好一会才不确定的问身边的皇帝,“你听到了吗?”
皇帝点头,“回父皇的话,听到了。”
阮青凤如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般笑得心满意足,“幸好,幸好。”
皇帝不知道他者这句幸好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庆幸。但这首曲子他很熟悉,他听父皇吹过无数次,每一次都凄婉得令人心疼想要落泪。皇陵已经修建好,皇帝知道父皇这一生最爱的便是辰宫,但他没有办法将父皇安葬在辰宫里。便只好在皇陵中修建了一个小型的辰宫,将辰宫中的宝贝都搬入其中,父皇喜爱的东西他都愿意送进去。
埙声依旧凄婉的传入耳中,阮青凤躺在藤椅上望天发呆,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三十多年前,那时的他刚到大齐,穷困潦倒的他如叫花子一般抢过一个富家秀手中的糖葫芦。他很饿,可那糖葫芦却并不能填饱肚子,因为抢夺他甚至狠狠的咬了对方一口婚宠—诱妻成瘾。
“她喜欢穿青色的杏,粉雕玉琢般的俏娃娃。”阮青凤咧嘴轻笑,吃力的抬眸却见相里跌跌撞撞的佝偻着背腰走了进来。“怎么了?”
相里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将手心里的小玉狐狸双手奉上,“太上皇,这是门外女子送来的。”
待看清他手里的东西,阮青凤激动得猛地坐直了身子,一把抢过他手心里的玉狐狸,疾声问:“她人呢?”
“走了。”相里为难的回答,相里也老了,岁月的无情在他的身上体现得如此明显。
“你怎么能让她走?怎么能让她走呢?!”阮青凤激动的抓住相里的衣领,剧烈的咳嗽之后却是双眼发黑跌回藤椅中。
相里吓得面色苍白,紧张的解释道:“对方是个少女,年约十六七岁,她说她是受人之托来送还玉狐狸的。她还说他们都很好,早些年就不在了。”
阮青凤咳出好些血块紧紧的握住手心里的玉狐狸,躺在藤椅中茫然的望天,隐约似乎又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她。她在对自己笑,那笑容一路当年在梨树下翩若惊鸿的模样,仿佛不曾变化也不曾老去,依旧是鼎盛年华最美的那一刹那。
“呵呵。”阮青凤傻笑,朝着空无一人的前方伸手,使劲的往前够,似乎没有够到委屈的嘟着嘴。“你好慢,我等了你一辈子。”
皇帝和相里都知道他又迷障了,此刻他定然又看见了他心底深爱的那个女人,皇帝不是没有看过那个女人的画像,在父皇的寝宫里有一副女子斜卧贵妃榻逗弄怀中小子的美人图。据说当年舒靖容为了裱好这幅画费了不少心思,自那之后这幅画便成了阮青凤的宝贝。
一代帝王阮青凤的人生终于落下了帷幕,被病痛折磨了三个月零七天的他终于停止了呼吸。安静的躺在藤椅里平静的离去,没有悲痛没有难过甚至都没有任何异样如同睡着了一般,宁静而平和。他的去世抽痛了红云的心,红云知道他这一生活得太痛苦也太压抑,在他停止呼吸的那一瞬间涌过她心头的都是心疼。
给他擦拭身体的时候却见他的掌心握着一块玉,摊开一看才发现这是他当年送给良辰的那一块,为何这玉佩又回到了他的手心里?莫非是良辰送来的?不会,良辰若是还活着,又怎么可能狠得下心不来见他最后一面。
心疼的将玉佩放回他的手心,握紧他的拳头让他不带任何遗憾的离去。这是他所爱的,她会尽最后一份努力将他深爱的全部都让他带走。
太上皇去世,整个北魏都发丧百日,不许见红不许见荤,无疑阮青凤身为皇帝是成功的,十里长街的送葬匍匐在地的百姓每一个都哭红了眼睛。红云坐在马上送他最后一程,送到皇陵口她望着黑洞洞的墓穴只觉得心疼得快要撕裂。
阮青凤纵然是坏事做尽,但他这一生也太过悲惨,得不到想要的,拥有的却又是被逼的。他是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男人,红云哭肿了双眼靠在舒靖容的肩膀上。这么多年的相守,她终于能够明白良辰为何向往普通人的生活,为了一些柴米油盐而奔波,虽辛苦却也充实。平淡才是真,相濡以沫才是真正的幸福。
下葬的时候,整个山谷中回荡着若有似无的埙声,断断续续如哀泣一般婉转缠绵,所有的人都听到了这埙声。这不是幻觉,而是真的有人在吹埙。红云耳目一向聪敏,循着声音望过去,似乎在山岚间瞧见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她的身旁站着身穿藏青色长袍的男子。
是他们吗?是他们回来了吗?红云翻身下马,顾不上仪容和长公主的姿态,跌跌撞撞的往那边奔跑。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