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在平日,她肯定当场就不服气地问了,但是现在,他们不是朋友关系,而是上下级的关系,公私分明,正是江四九所坚持的原则之一,所以她虽然极为不服,但也强行忍住,抱拳道:“愿听甘将军教诲!”
话是这么说,可她心里却道:且听你能说出什么道理来!要是说不出什么来,我可是要当面反驳的。
甘宁根本不接她的令箭,问道:“我问你,当时我拿这令箭给你的时候,曾吩咐你什么来着?”
江四九道:“将军吩咐我,佯攻东门以吸引敌军兵力。”
甘宁沉声道:“那这一条你可做到?”
江四九道:“我虽没有佯攻,但用疑兵,也吸引住了敌军的兵力。”
甘宁哼了一声,道:“好,这一条算你勉强做到。那我叫你等待城破,不得冲动行事,这一条你又做到了没有?”
一听这话,江四九顿时有点心虚:“这……”但转念一想,自己毕竟是立下了大功,于是顿觉有了无数底气,道:“可我明明有机会攻破城门,为什么不能……”
甘宁打断她道:“那么你告诉我,你破城以后,又怎么会跟孙公子打起来?”
江四九想到跟孙策那一场好打,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泄了一部分,嗫嚅着道:“我、我怎么知道你们也定在今晚破城?”
甘宁道:“你知不知道,万一我迟来一步,你的小命还能保得住吗?!”
江四九却道:“我们在战场之上冲杀,难免死于阵中,马革裹尸而还,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话一出,顿见甘宁神情一冷,怕他生气,忙补充道:“再者说,你不是及时赶到了吗?我又没事。”
甘宁气道:“你以为你的运气永远都那么好?——你只知道你不要命、不怕死,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夜你遇到的不是孙公子,而是别人,那又会怎样?”
江四九顺着他的话道:“会怎样?”——她到此时,还觉得甘宁有些大惊小怪。
甘宁道:“今夜是孙公子,你因此差点被杀;如果不是孙公子这样的高手,你就有可能杀掉自己人,你既不怕给别人造成遗憾,难道不怕给自己造成遗憾?若自己人因你误判形势被你杀死,你难道不会终生愧疚吗?!”
江四九听了这一句,刚才那有些无所谓的态度才为之一变:她可以轻忽自己的性命,却绝不能轻忽别人的生命。如果今晚来的不是孙策,而被自己一合就杀掉而甘宁不及来救的话,那会怎么样?
而这个错误,却似是她极易犯的:因为一时冲动,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觉惶恐起来,抬头望向甘宁,张了张嘴,终于道:“……那我以后,该怎么避免这个错误?”
甘宁看她的脸色有异,心中忍不住幽幽一叹,但却神色不变,依旧凝重严肃地道:“以后你再有自己的打算,需先知会主将,使之能全盘考虑,早做准备。而不能私自决定,以免因沟通不畅,发生悲剧。”
江四九也肃穆地再次抱拳道:“是,甘将军!”
甘宁取过她手中的令箭,摆在一旁的几案上,一边道:“今次这任务就算你完成了罢。我看孙公子对你也应该大有意见,只是他和你不是太熟,不大好意思说你罢了。”
提起孙策,江四九立即想起了两人来时的“使命”,问道:“对了兴霸,你觉得孙公子如何?”
甘宁取出一个小瓶子,走过来道:“才见了一面,目前印象倒是很好,但相识不长,不可轻下定论。”
江四九眼神向上飘了许久,想了好一阵,正想说话,忽然一阵药香传来,紧接着鼻头一凉,定睛一看,只见甘宁正站在自己面前,靠得极近,还伸出了一只手指,在自己的鼻头上轻轻地抹着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有些专注。看得江四九还以为自己不是鼻头稍有擦伤,而是整个鼻子不见了一样——
两人四目相对,本来甘宁也只是单纯地想要上个药而已,可忽然江四九上瞟的眼珠回归正位,一瞬不瞬地看着正看着他自己的双眼,她的眼睛很亮,只是在亮色之中还有些迷惑,就像一朵烧得犹豫的火焰,这使得原本坦荡的甘宁的内心不由得狠狠一震,连手指都有些不稳,差点把药搽到她的鼻梁上去了。
但是,当他再勉强收敛心神,强自镇定之后,忽见对方长睫眨了一眨,想起什么似的,羞意难抑地偏过了头,还有一缕淡淡的红晕,从她的颧骨蹿向了脸颊、耳后,连她光洁柔润的额间都似隐隐有了细汗。
她仿佛此时才忽然想起来,她自己原来是个女人。
不管她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美丽,但她总算回归了女性的身份。
但是她却选错了时间。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呢?甘宁一边无理地这么想着,一边已经无法自控于内心的激荡了。
他似乎因为她男儿的一面而敬,却又因她女儿的一面而……
不敢想。
却又不得不想。尤其在这一刻,他忽而感到自己从心底涌动着完全无法抑制的情感,简直想要就在这里、就在此刻,捧着她的脸,在那微微颤动着的羽睫上吻下去——
他不是一个隐忍的男人。
绝对不是。
他原本就是一个活得尽情尽兴的男人,凡事都以自己的意志为先,极少考虑到别人的感受——除非这个人是自己真正在意的人。
江四九是他绝对在意的人,他已决定要尽自己可能地去帮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