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立在江四九的身旁:“江小姐。”

江四九停下双手,一边起身,一边极为高兴地叫道:“郭先生,你总算来了!”

郭嘉不觉笑道:“等了很久么?”

江四九用力地点头:“嗯!从你走的那天晚上开始,我就一直盼望你来了。——郭先生,可有曹昂的消息?”

郭嘉的笑意顿时凝在了脸上:“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刚刚听你的琴声,觉得很有灵气,果然是可造之材。”

江四九一听,笑逐颜开:“真的吗?”

郭嘉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他的身边,问道:“这几日练琴可有什么心得么?”

江四九想了想:“我觉得心好像真的静了许多,我练琴的时候,好像有了某种寄托似的。”

郭嘉道:“但我听你刚才抚琴的声音有些杂乱,你的心也许并未真的全部静下来。”

江四九叹气道:“郭先生,我真的一直在控制自己不去想别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是一团乱。也许是因为曹昂他……”

郭嘉拿出那片落叶,交到江四九手里:“今天你起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院子里落叶遍地、从菊已开?”

江四九茫然地盯着黄叶上的脉络:“是吗?我没有发现。”

郭嘉悠悠地道:“你的心里,是否已全被曹昂的事占据?”

江四九点点头:“是的。”她有些颓然,曹昂走后,她的精神一直很不好,每天都浑浑噩噩地活着。

郭嘉道:“那也就是说,曹昂令你连自己都忘却了。——其实抚琴所谓的心静,并不是当真要你做到什么都不去想、心中空空如也,而是要你把心中所想的一切,都展示于琴中,做到琴既是人,琴心既是人心。”

说着,他奏了七个音,问江四九:“你听一听,这和你刚才所奏,有什么不同?”

江四九仔细聆听着,犹豫地道:“好像比我操得圆润多了,也有力得多了。”

郭嘉笑道:“对了。所谓比你圆润,是我的技巧,技巧可以练习而成;所谓比你有力,并非是我用的力度比你强,而是我心中所想与你心里所念的不同。就好像我刚才注意到了你院落的变化,你身处这座院落之中,因为心门已闭,居然没能发现。”

他看到江四九的表情更为茫然,接着道:“我看的出来,你的本性并非如此。你原本应该是一个极为活泼跳脱、不拘于时、亦不拘于势的人,为何如今却变得如此伤感、迷茫、毫无精气?——是否因为曹昂,你将自己的的本心已然忘却?你若已经忘记了本心,你所操的琴又怎么会有心?”

江四九因他这番话,想起自己过去确实活泼好动,如今却成天闷闷不乐,果然像是连本性都已经忘却——但是她心里却清楚地知道,她之所以变成这样,并不仅仅是因为曹昂的离去。

是自从她进入这个时空开始,到她知道永远无法离开时到达顶峰。

而如今只是那时的延续而已。

郭嘉见她浑身微颤,低头不答,知道她有所触动,便进一步道:“人居于天地之间,上连碧落,下接黄泉,中享人气,焉能只囿于情爱,不论其他?”

接着,他长身而起,将琴装入琴盒,一手抱住;另一手则一把握住江四九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边向外奔去,一边大声道:“走。”

江四九身不由己地被他拖出了门:“去哪里?”

郭嘉道:“去找回你的本心!”

他看也不看等在门口的小云,把江四九一直拉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他把琴盒交给车里的江四九,又叫下了车夫,亲自驾车,马车即时启程,向西而去。

他驾车之快,简直超过了荀彧那一晚逃难的速度。

整整一个时辰之后,郭嘉跳下马车,对江四九道:“江小姐,我们到了。”

江四九跳下车来,放眼一看,原来已经到了一座山脚下,眼前尽是农田,农田尽处,才是绵延的山峰。细细的山路如一条蜿蜒的白线,在无数绿绿红红的树木的掩映之下,若隐若现。

山峦延绵,望不到尽头。

但那半红不绿的树木,却好像全部集中在这一面山坡之上,其余的山坡上,只剩下一片枯黄与萧瑟。

那些仍在枝头的黄叶,似乎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却还在挣扎着,不舍离去。

生命差可留恋。它的意义也正在于此。

江四九那闭塞的心灵,在见了大自然这般开阔、袒露的美景后,不觉为之訇然中开,那些自成人之后就已形成的坚冰,似有了融化的迹象。

她刚要问郭嘉为什么带自己到这里来,却早被郭嘉接过琴盒,又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向山脚走去:“我们先登上山去。”

走近山脚,江四九这才发现,原来那红红绿绿的树上是一片片并未红透的树叶,上面还残留着春夏的暗绿,她忍不住捡了一张,问郭嘉道:“郭先生,这是什么叶子?”又拿出一直攥在手里的桑树叶,“一红一黄,一大一小,形状也不太像。”

郭嘉接过她手里的红叶,道:“这是槲树叶。如今还未全红,要到霜露满山之时方才会全红。那时红叶厚重肥硕,满山朱绕红妆,若逢其披早露、映朝霞,那时我再带你来,你定会为之惊叹的。”他的话语之中,似乎充满了梦幻般的诱惑,令江四九也不禁神往起来。

走了几步,山路陡窄,江四九原本跟在郭嘉身后,却被他推到前面去:“小心,不要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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