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燃烧的烈火此时也失去了它火红乱窜的火舌,变成了一堆灰烬,徐徐地冒着青色的余烟。
光此一地,最少也死了近六百人。
战争是如此的残酷与血腥,普通人绝不忍多看地上那可怕的惨象。
来人却很沉稳,他镇定已极。
他显然并不关心这些死人。
这里地方不大,死的人却很多,他在搜寻之时,有时还需要翻开层叠的新鲜尸体,骄阳似火,可这似火的骄阳也未能立刻将这些粘稠的鲜血晒干。
他的双手渐渐被血染红,战靴也是。
但他依然镇定,就连亲手去翻开尸体时,双手还是那么稳健,连眼皮都不比平时多眨一次。
也许他早习惯了杀戮,早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他银色的盔甲上,反射成一团暗红,有如流动的鲜血一般。
不过这残酷可怖的感觉与这个人的气质并不相配。
尽管他也有威武高大的身形,马也雄壮俊逸,手中的枪乌黑锋利,但这个人给给人的感觉却并不无情冷血,反而可佩可敬。
可佩可敬,但并不可亲,冰雪般的拒人于千里。
尤其是他此刻的神情终于染上了些许的焦躁之时,更令人感到他的不可亲近。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发现了什么似的。
他似难得做出一回惊讶的表情似的微微张大了嘴,紧接着他踏着脚下的尸体赶奔了过去。
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但恐怕这个人已遭不测。
若是他还活着,就绝不会以那样的姿势维持不动,他现在这样应该是经过了顽强的抵抗,但独木难支、力有未逮才会如此。
而且,如果他已经亡故了,那她呢?
她知不知道他已经……
若她知道,一定会极度的伤心难过、无法接受吧!
——所以,他千万不要死。
来人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了过去,想要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越是靠近,他就越是心惊。
不必再看,他已几乎能断定对方的确已经死了。
还有,他面前最上面一层的尸体基本是仰面倒扑的,应该是有人前来救他,杀死了前面的敌军所致。
那这个打算救他的人,最终为何没能把他救出去?
是也遭不测,还是逃走了?
来人再跨两步,终于在和对方十尺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最终确定了他的死讯。
他不禁在内心喟叹了一声,准备上前把他扛起来,运出城外安葬。
就在他正要动作的一刹那,冥冥中忽有一丝极微弱的声音传进他的耳内,使人心浮意躁,难以自控。
这跟他在驿站之中,对此时的惨事忽有所感的感觉,并无二致。
天意似在指引着什么。
虽然他不太相信天意,但此时却顺从地低头看向地面。
不远处地上的血泊里,扑倒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背上犹插着三支箭,箭箭在肉在骨。
虽然这人脸面朝下,又穿着一身他未曾见过的白色铠甲,但他仍然一眼认出来,她就是江四九。
她的腰畔仍悬着当年他送给她的钢刀。
多年未见,但再见之时她却已经……
他心头乱跳,只觉此生除了在山寨的那一次外,从未有现下这般紧张过。
不但紧张,而且害怕。
怕这鲜活可爱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在自己的面前。
这比让他看到自己手下的兵将死去更叫人难过万倍。
有一种山河梦碎、极为寒冷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可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连一向稳定如磐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抖颤起来。
他试探地唤了她一声:“小九……”
接着他放开了手中的枪,半跪下去,一只手揽住她的颈部,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腰部,小心翼翼地将她翻了过来。
江四九双目紧闭,牙关咬紧,一动不动。
来人见她双目紧闭,稍微松了口气,又伸出一只手去试探她的鼻息,感觉鼻息虽然不显,但皮肤还有些微温,而且毛孔收闭,触手滑润,应该还没有死,心才放下了半颗。
也才觉得手重又恢复了镇定。
但以她伤势之严重,如果不及时救治,还是会随时殒命。
可此地最好的医生离这里起码也有二十多里地,她的伤势又不能骑马奔袭,所中箭矢又在后背,并不便于跋涉。
还有,若让曹昂曝尸在此,她一旦醒来,又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略想了一回,决定先将曹昂就地掩埋,然后再将江四九用马运走。
他主意已定,立刻开始动作,幸而他久历战场,这样的事对他而言也并不难,很快他就在城墙边上挖了一个坑,将曹昂匆匆掩埋,心中默念道:
“愿你在天之灵,佑护你的爱侣!”
接着他立刻动手,将江四九的刀解了下来,挂在自己腰间,又拿掉她的弓箭,把她整个人扛了起来,放在马背上,自己也上马,坐在她的身后,将她揽在怀里扶好坐稳,再策马慢行,往南门而去。
因他深知,此次曹操奔逃,必从北门,张绣追击的兵士,也都由北门而去,此时走南门才是最好的选择。
正好那名神医也在南方,令他在感慨上苍不公,令年少者枉死的同时,又不禁感谢它对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