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可以开始了吗?”
璇霄看了看她手中装得满满的玉瓶:“你可想好了?”
她将玉瓶紧紧捧在胸口,点了点头。
璇霄目光转开,不再看她,只是挥了挥袖,那尊巨大的鼎凭空出现,依旧烟雾袅袅。
她深吸了一口气,前行数步,来到鼎前,小心翼翼地将玉瓶中的鲜血倾入。
一阵阵轻烟冲天而起,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然而她的手却没有颤抖。
直到最后一滴血液都已倒入鼎中,她才将玉瓶轻轻放下。
鼎内渐渐归于平静,一朵巨大的血之花凝结。
这朵血花的形态与璇霄之前那朵并无二致,只是大了许多,如流云般的花瓣舒展开,散散垂在巨鼎之上,微微颤动着,如城内垂死的百姓,在寻求着鲜血的怜悯。
花大了数十倍,她即将承受的痛苦也无法估量。
晨风吹拂,天青色已渐渐化为鱼肚白,第一道阳光透空而下。
她没有迟疑,轻轻伸出手腕。
匕首散出雪亮的光芒,闪烁间就要落下,然后满城百姓都将得救。
一道极淡的青色从她鬓边拂过,她的心忽然陷入了平静,梦幻在这一刻隐秘地袭来,将她带入了那无忧无惧,平安喜乐的境地。
她失去了知觉,身体软软倒下,匕首从她指间坠落。
璇霄一手接过匕首,一手将她扶住,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
朵朵,够了,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剩下的就交给师傅。
我又怎会让这些沾满瘟疫、瘴毒和罪恶的血液流入你的体内。
不忍,亦不能。
我虽没有你的神凤之身,承继这么多死命的人,必将经受天人五衰……却也总好过让你去冒险。
璇霄淡淡一笑,这个结果,他早就想到了,但无论后果是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正如他看着她走入满空荒凉时,所发的誓言一样,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倾力助她完成。
这誓言让他在面对任何灾劫时,都平静而坦然。
何况,他说会一直陪着她,守护她想守护的一切,所以,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倒下。
寒光微动,蜿蜒的鲜血从他腕底溅出,他缓缓挽起衣袖,将那只滴血的左手放入鼎中。
一股碧绿的轻烟腾空而起,而后,奇异的事发生了。
鼎中那朵鲜血凝结而成的花朵竟似乎拥有了生命,疯狂地攀上他手腕的伤口,再扭曲变化,一丝丝向他体内回渗而去!
而仿佛受了回渗之血的压迫,更多的血液从他伤口处流出。
他倚靠在巨鼎旁,右手紧紧压上左腕,似乎要止住它的狂烈颤抖,但骨骼与心跳的响声那般清晰,他的手腕几次都忍不住要挣脱出来!
墨染般的黑发在风中不住飞舞,却禁不住被冷汗打湿,他的面容依然清冷如月,但从鼎中返照的光芒中,仍可看出他眼中那克制不住的痛苦。
鲜血片刻已完全渗入他的体内。
璇霄深深松了一口气,将手腕从鼎中挪开,他的身体似乎根本无法承受这种痛苦,在青衫下不住颤抖……
朵朵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
璇霄守在她身旁,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但他的笑容却比漫天垂照的日色还要温暖。
她的神志仍未完全恢复,下意识地道:“他们得救了么?”
璇霄点了点头:“三千七百二十四人,每个人都得救了。”
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尘埃,重复了一次:“城中的居民,再没有一人死去。”
朵朵点了点头,她再度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璇霄微笑道:“这些人如今都在等着神凤公主的苏醒。”
她难得腼腆地红了脸,心里却是无比喜悦,她终于救了他们,给了他们新的希望。
璇霄的微笑在阳光中看去是那么温暖,这也让她感到欣慰。
她起身,从她身处的高台边缘望去,这座城仍然破败不堪,但却已有了一丝生机。
新焕发出活力的居民开始走上街头,艰难但却尽心尽力地收拾着他们的家园。
这一切,沉浸在明媚的阳光中,沉浸在她由衷的微笑里。
这便是她甘愿将种种污浊的血、刻骨的痛纳入自己身体的缘由。
她喜欢看到这样的阳光,看到这样的人。
她相信,从此,这座城中,将再没有灾难。
她喃喃道:“我相信他们一定能重建家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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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
正午,本是一天中阳光最为灿烂之时,而这里,阳光就从未降临过。
魔界是个没有白天,没有阳光的世界。
天魔出世,魔尊重伤,魔宫禁军防卫分外森严。
霍倪和廊前两列带甲侍卫抚剑而立的身影坚如磐石,刀剑的肃杀透过灯火重影遍布内外,更令四处静极无声。
魔尊居住的幽篁宫向来宫深人静,夜色浓重,万籁俱寂,深宫大殿,一层层绣纹华丽的云帷静静垂于玉柱之间。
周围听不到一丝响动,大殿深处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在这样的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
“陛下……”来人犹豫片刻,未敢私入内殿,斗胆提了提声音,必恭必敬道:“冥字镜司法觐见。”
内殿中一片沉寂,许久,方才听到凤帝的声音透过重帘低低传来:“让他进来。”
“是。”
重帷影深,内殿几案翻倒,一对白玉宫灯早已支离破碎,地上一簇冷焰还在跳动,将凌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