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哥哥真是怪诞。”望着他步履匆匆飞也似的去了,辛夷心里嘀咕一声,就要转身回来,那甬道里金铃银角凌华宫轿已经入眼,果然,此刻也唯有耳聪目明的卢姐姐敢来叨扰了。
宫轿落稳,娉婷撩帘,辛夷笑着迎上去,“辛夷恭候卢姐姐大驾多时了。”
郁歌笑着就这她的手下轿,“难为小主记挂着,倒叫嫔妾不安。”
言毕,二人目光相会,都泛起笑纹,要宫人候在原地,二人执手行至花影中,“今日陛下雷霆之怒,阖宫惶惶,恐怕也唯有妹妹可知其中原委了。”
“陛下离宫不过数月,竟然苟合男子,珠胎暗结,任她如何巧言令色,艳绝六宫,陛下也绝不会容她。”辛夷伸手牵过辛夷花树的枝桠,暗绿的花叶脉络分明,却不如辛夷花厚重饱满,心里暗暗叹一声,花期竟过来这样许久,仿佛今年时光更为匆匆,花海都未及欣赏。心中感慨颇多,未见郁歌面色忽然凝重,她自顾自说下去,“皇上仁慈,要她招认奸夫,拿掉肚子里的孩子便许她荣华如初,却不想那贱人哪里来的决心,关入冷宫已然半日,铁骨铮铮未曾松口,甚至哭求着要我护下她的孩儿。”
想到韦妃那刻的狼狈模样,辛夷不由笑出了声,时移世易,却不想,如今你又一次跪在了我的面前。
“那妹妹,可会护下她的孩儿?”郁歌试探着问一声。
“怎会!”辛夷大力甩袖,满树花枝因为她的广袖摇摆不住,“她的性命我都不想多留一刻,何况是腹中的孽子?因果报应,这便是她韦妃的下场,凭谁也救不了她!”
“妹妹心有主张就好。”郁歌笑着,心中却百转千回,若说韦妃在深宫私会男儿珠胎暗结,又是何人敢如此大胆,僭越皇妃是诛九族之重罪,宫中往来男儿甚少,外戚又有几人可以来往?外臣也不过明珏一人出入,而明珏,她暗笑不提,反而是侍卫,太医少些拘束,这些日子她同韦妃交情颇多,若真说嫌疑,恐怕苏鸣晖可做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若非情比金坚,韦妃何必拼却性命不要也要护这男儿?
若非同辛夷有所牵扯,她又怎会央求她护这个孩儿?
只是眼下,恐怕辛夷并未想到这一层,又或者,她想到了,只是舍去苏家这枚棋子不要,也要将韦妃亲手送入阎罗殿罢了。
良久的无言,唯有夏日暖风吹过发丝抚上脸颊,如毒蛇轻柔的吐着信子,带着嗜血的眸子。
寒蝉宫,飞蛾殿,夕阳透过破陋的窗格映在凹凸不平的砖地上,每条光柱都布满尘埃,缠绕着,盘旋着,却显得这凄冷的宫殿尤为亮堂,光虽亮,却难以改变这里彻骨的冰冷,殿中唯有一桌一椅一塌而已,空洞的宫宇仿佛黑洞,要吞噬这里的一切,若说有一点不敢吞下,那便是端坐桌前的素衣锦服。
将门虎女的赫赫雄风,无鬼神可侵可犯。
三日三夜,寒蝉宫除却饮食,未有一人踏足。
而这三日三夜,掖庭狱不眠不休,哀嚎声不绝入耳,溪风殿宫女太监,刀斧加身,无一人幸免。
搁下手中甜乳汤,细心揩净良田唇边的汤汁,辛夷终于扭回身来,“怎么?还是撬不开那群贱婢的口么?”
“奴才无能!求小主责罚。”崔宗普通跪倒在地,叩首不迭,宫人传言宠冠六宫的修仪苏氏像极了当日惨死掖庭狱的前朝公主尹染儿,今日这传言才终于亲生验证,若非宫人引荐,他恐怕只当见鬼,这世间怎会有两人如此相似?
殿下宫人满跪,安静听得到为首者崔宗粗重的呼吸,辛夷心底冷笑一声,趁着有活头,多喘口气总是好的。
“溪风殿宫人奴仆百余,若说有那么一两个性子烈的本宫还信,若是人人都是铜筑铁打,本宫只觉着是你们愚笨如猪。”洛怡冷喝一声,“难道说,还要修仪小主亲自去审问吗?”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崔宗叩头如捣蒜,虽说喝骂的是沧珠公主,而他的眼神却一直不住偷瞄着绯红宫装端坐主位稳如泰山的女子,看不出半点情绪,却只觉得不寒而栗,叫他不敢直视。
“难怪公主要生气,”辛夷轻轻叹口气,“人人都道崔公公手段非凡,却不想如今这般叫人失望。”
“奴才罪该万死。”崔宗叩首不迭,此刻大气不出,等着辛夷的发落,谁知座上女子轻笑几声,便叫他们回掖庭狱候旨,还叫他们这些日子好吃好喝,款待溪风殿上下仆从,反而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宫人才退出殿去,洛怡便拂袖而起,“眼瞧着那些贱婢已然受不住了,为何有突然善待?但不成姐姐如今真是诵经祈福多了,心也同菩萨一般,欲要普度众生了么?”
“菩萨有千手千眼,恕姐姐无能,唯有一颗真心,也绝不会给不值当的人。”辛夷笑着起身,唤来缨容,“为我更衣梳妆,换了素衣,未央殿贞嫔灵前,我也该去祭奠。”
因着惨死,贞嫔棺椁虽已停入梓宫,但是未央宫灵堂依旧,这月余,唯有一人守在此处,便是她的姐姐穆霏微,宫中人人都道姐妹情深,恐怕也唯有辛夷知道,穆霏微对自己的妹妹,如何“情深似海”。她守在此处,也不过是指望着洛偃会因为对蓓蓓的怜惜,对蓓蓓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的惋惜,会将那情谊挪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