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凉并不想想起那些年与苏景渊的记忆。
哪怕那些记忆里有快乐与值得珍惜的时光。
薄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就会闪过苏景渊躺在医院白床上,面容虚弱的画面,她睡不着。
第二天,她顶着一对熊猫眼,迎来了昨天才提过的董婧媛,董大小姐。
薄凉开门,放她进来:“董大小姐真不经念叨,昨天才提过,今天人就到了,坐直升机来的吧?”
董婧媛诧异了下,烈火的唇扬起一笑:“还真叫你说对了,才几天不见,你似乎变聪明了。”
这可不是什么夸奖。
薄凉走回床前,踢了拖鞋上床,拖过被子盖上准备再睡。
主人家并不打算招待,来客也不计较,兀自找了椅子坐下,问那个裹在被子里的人:“你猜我是为了什么事儿来的?”
薄凉的眼睛微睁,缓缓的眨了眨,又闭上。
房间里铺满了沉默。
许久,传来董婧媛的一声叹息,她说:“我跟你,说说我们这几年是如何过的吧。”
“你……走之后。”
“1号院封了,我有次去找他,看见他在庭院的樱桃树下睡觉。”
“严伯说,他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只能在樱桃树下才能睡着。”
“我从来没在苏暖祭日的时候见过他。”
“我以为他从来不去。”
“后来才知道,他只想跟你独处。”
“他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掉眼泪。”
“小哥离开的时候,是我认识的他,最后一次落泪。”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跟他关系一直不好。”
“夏灵暖,你记得么?”
说到这儿,董婧媛笑了:“景渊说让她给你陪葬,她吓坏了,跑去了弗罗里达,我把她嫁给了一个黑人,不知道现在好不好。”
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似乎真的睡着了。
董婧媛也不觉得无趣,耸了耸肩,又自言自语似的:“我前几天去1号院看了严伯,发现樱庭院子里的两棵树之间,绑满了红线,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我听说……苏景渊可能时日无多了。”
房间里再没有响起声音。
薄凉的心,因为她的话而跌进了回忆,痛到麻木。尽管如此,听到这样骇人的消息时,她依旧感觉到了千万针刺的疼。
怎么可能呢?
他前一天,还有精力,差点又强迫了自己,不是么?
怎么会忽然间,就所有人都觉得他时日无多了呢?
她佯装盖被子的样子,擦干了眼泪,故作冷静的道:“不用担心,祸害活千年,他怎么会轻易抛家舍业。”
“他哪里还有家啊……”董婧媛也是同情泪一大把,苦笑道:“他这半辈子,多苦。生下来,就苦在身份,后来妈没了,哥哥来了,然后哥哥也没了……好不容易捡了一个苏暖回来,又弄丢了……爷爷……也走了,你说他活到现在,还剩下谁呢?”
薄凉眨掉了一滴眼泪,冷冷道:“董小姐要是来煽情的,门在那边请自觉离开,随手关门,谢谢。”
“我可不是来煽情的,最近心里闷,没地儿说话。”
“那就不要给我讲他的故事了,没劲。”
“那你想听什么?”
“我只想安安静静,好好的睡个觉。”薄凉疲惫的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重重一叹,说道:“我很感谢他为我做过的事情,不论好坏,没有那时的他,就没有今日的我……”
“你还在恨他。”董婧媛打断她,语气里没有疑问。
薄凉敛下眼睑,隔了一会儿,才道:“感谢也好,你们认为是恨也罢,这都改变不了,我的未来里……已经没有他了。”
“……”
董婧媛想到井岚,不禁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固执?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次机会?你明明……就没有彻底放下。”
是啊,没有放下。
但那又怎样?
过去那些年所发生的一切,快乐与爱恋,爱恋与不能,还有那些轻易就能被瓦解掉的信任……不,她们之间没有信任,有的只是那一纸契约书无形的束缚。
她什么都得信他的。
而他,却从来不需要等同对待她。
耳边回响起他那句“我可以给你一切,除了名正言顺”的话,那种能把感情统统抹杀的高高在上,与爱过一次就不想再爱第二次的卑微……这些,都深刻在她的记忆里,无法删除。
薄凉闭上眼,调整了情绪,翻过身去看董婧媛。
她妆容精致的,仰着头在看天花板,表情有些悲伤的娴静。
薄凉想了想,说:“我跟苏景渊,从开始就是个错误。本来不可能有交集的人生,因为各取所需的那一纸契约,而被绑在一起五年。那时的青春年少,情窦初开,朝夕相处,我会对他产生情愫,这是一件没什么悬念的事。”
董婧媛歪过头看她,眼里有些茫然。
薄凉一笑,才准备说正题:“我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爱对我们来说非常可笑。他该有的生活,是名媛千金围绕,而不是整天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换做是你,从一条荆棘满布的路,一路绝望走过来,开始了新生活,你还会再去体验一把刺骨剜心么?”
“爱呢?爱也不足以给你希望跟勇气么?”
“谁的爱?”薄凉皱着眉,认真的去问她:“他爱我与我何干?我爱不爱与他何干?我不会去否定一个人的感情,也不会说我不信他,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