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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敬瑭在药柜前踱来踱去,剑眉深锁,似是心事重重。桑维翰未穿重甲,着了一身紫色蟒袍,不无例外的躬身服侍在侧。他见石敬瑭将两张羊皮铺在案上,反复斟酌起来,他便也将长面凑了过去。
但见羊皮经过打磨,整洁且易留墨,俨然写有文字,墨色淡染,勾画磅礴,却署有奇怪的名讳。
左手边提有“郓城内乱,一袭可得——琉璃馆”的字样,右手边写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言此暗语者,杀无赦——何春堂”,桑维翰看得不明所以,不解道:“大人,何事如此忧心,这两张羊皮是何人所写,您又是从何处得来?”
石敬瑭将手托于颌下,试探得问道:“国侨只看这些文字,能看出什么?”
桑维翰挤着鼠目,看得仔仔细细,笑道:“若在往日小的定然以为右手边信件是何春堂所写,但到得郓州自会知道何春堂并非人名,而是一家药铺,是故两封信件必是匿名之函,但看笔记却不像一人所书。”
石敬瑭指着羊皮文字,缓缓道:“国侨请看,左手边的羊皮是半月前我军驻扎魏博一带收到的匿名信件,信中言道郓城内乱,所以我军才能把握时机趁虚而入,一夜之间袭得郓州。而右手边的信函与上一封间隔一日,在我枕边发现,不知是何人所送,巡夜军士竟然全无察觉。若不是此人轻功盖世,便定是混入我军之人。”
“原来大人进献破城之计,竟是受了此信启发,究竟是何人写得此信,真是匪夷所思!方才听大人话中之意,是怀疑军中藏有内奸?”桑维翰眯缝着小眼,斜视身后众人。
石敬瑭摇首道:“不是内奸,而是朋友!初时我见两封羊皮信件字迹有异,窃以为是不同的人书写并遣同一个轻功极佳之人送于我处。其中一张未有署名,乃是匿名之信,信中涉及军机要务,宁信其实,是故报予义父。而另一张署名何春堂,却不知何春堂乃何许人也。反观信的内容古古怪怪,自当是调侃之物,不予理会,哪里料得确有何春堂之所!想来我军的每一步皆在送信人的掌控之中,包括攻城,甚至于抢掠李啸海的药铺绸庄,写信之人料事如神,实是可怕至极!”
他将羊皮旋转,拼在一起,竟然严丝合缝,接着道:“两张羊皮出于一处,纵然刻意使用两种不同笔记,但两封匿名信必是源自一人之手!我猜羊皮共有多片,皆是散往各处,故而送信之人拿着多片羊皮,并未发觉两封信件可以拼接在一起。也就是说,我军是众多羊皮信件受益者的其中一方,如此一来,便猜不透写信之人的真实目的。但是既然前一封信能够助我军破城于旦夕,那么后一封信多半是对我军的一种警示,料来送信之人,是友非敌!”
桑维翰阴测测得笑着,道:“大人果然心思缜密,只惜小的愚人眼拙,如此细节恐是极难发现。既然有多封羊皮信,那么郓州内乱或许由其引发也不无可能。不知是何方神圣,决策于千里之外,已是将每一步都计划周全,你我皆是他的小小棋子,难以臆测整盘布局。如像大人所言,此人是友非敌,何故藏头露尾?莫不是以小小甜头作以掩饰,酝酿着更大的阴谋罢?小的宁愿此人对我军有利而无害,否则如此强敌,着实可怕!”
他将右手边羊皮提在手中,反复打量起来,目光不觉中落在“杀无赦”三字上,仿佛感到一股莫名的杀气蕴藏其中,缓缓道:“大人,凡事须得三思,莫要被人利用,这信中所言亦不可尽信。人,可以抓错,但不可以杀错,一刀下去,便是无以挽回。”
石敬瑭握紧赤霄宝剑,朗目如星,注视着桑维翰的方向,追问道:“国侨所言甚是,在不明敌我的情况下,确实不可妄动杀念,可……可你待如何?”
桑维翰将身子压得更低,显得甚是恭谨谦卑,笑道:“小的以为,式,何春堂对应着琉璃馆,说明言此暗语者必会出现于李啸海的药铺何春堂之中。想来这点大人已是明了,否则不会大清早的便带着小的来此药铺等候。此人刻意用此格式书写,极有可能是有意让我们在此药铺等候,分散我军兵力,或许是调虎离山之计,欲对总管不利罢?”
石敬瑭与桑维翰正是在何春堂的偏厅小筑商议此事,说起何春堂,也算是大梁赫赫有名的一处门面,其与绫罗璞并驾齐驱,二者是郓州极富名气的药铺绸庄,几乎垄断了梁国大半的丝织与药材产业,皆在李啸海的名下。算将下来,李啸海每年的收入足有几千万缗,可以说是富可敌国。时值乱世,药材供不应求,何春堂实是大发了一笔横财,而桑维翰又怎会放过这到口的肥肉?
他先是率军霸占了李府,并借花献佛迎入了蕃汉内外马步军总管李嗣源,着实拍了一记响亮的马屁。后又扣押李啸海,遣散家丁与李夫人周艾岚,命其散播屠城谣言,防止盐帮趁火打劫。
他倚住桌案,笑得极其猥琐,接着道:“我军既然已经攻克郓州,便是无形中证实了羊皮书的真实性,任谁也不会怀疑下一封信的内容。如果此人利用了大人的这种心理,鸦军皆守在何春堂附近,李府必然空虚,总管大人实是凶多吉少!依小的愚见,不如加派人手保护总管,数十鸦军足可将此暗语者扣押,并将其带入李府,如此可保万无一失。而且严刑逼问,多半可以从此人口中得知送信人的某些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