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莫要妇人之仁!”参军张奕尘徐趋近前,他附耳小声道:“薛舒玄自命清高,仗着自己军攻斐然便是目中无人,毫不将王爷放在眼里,如今的处境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冯道乃中原五绝之首,何其神通广大,若是我们放虎归山,日后必成大梁隐患。何况皇命难违,若是杀不了冯道,别说是薛将军,就连小的也难辞其咎啊……小人觉得理应发箭,给他来一个玉石俱焚!”
朱友贞一张玉面愁容密布,他思忖再三,摇首道:“不可,断然不可!本王要等着薛将军脱身以后再发不迟,若是将军有去无回,父皇必会迁怒于本王。”
张奕尘面色稍暗,没有丝毫清雅细致的感觉,但紧蹙的眉峰为其增添了些许英气,很难想象如此凛然之容竟也阴险如斯,他心下暗道:“若是能将冯道与薛舒玄一并除去,神策军统军之位便是非我莫属了……”
他心中窃喜,但面上却显得极为沉痛,躬身道:“均王有所不知,圣上早有了立储之意,反观当下的局势,博王乃是圣上的养子,立储恐有非议,而郢王乃是营妓所生,身份极其卑贱,并不适合君临天下。如今圣上让王爷随军正是要王爷立下战功,才能委以重任啊,所以因天之时与之皆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望王爷三思啊!”
朱友贞俊面儒雅,通透似玉,此时已被火束与金盔衬得莹然有光,他望着卧龙庄的方向,一双眼睛写满了焦虑与不舍,仿佛秋水漾起圈圈涟漪,慨叹愁思亦可波涛万顷,他心下暗道:“如若放箭,薛将军定会焚身庄内,如若不放,冯道必会趁机逃之夭夭,这天下之大何处寻之?倘若博王在此,不知他又会如何行事呢?”
博王长朱友贞二十余载,因少年华发,便愈添苍老之态。朱友贞对博王言听计从,可以说是敬兄如父,此夜正值危难关头,抉择难定,朱友贞便不由得回想起那日在承冥殿内与博王促膝长谈的情景了。
朱友文为人洒脱,照例是衣着散漫,银发拂面,那日博王对均王说了很多,他苦口婆心,笑言道:“朝野如舟,顺者可生,逆者必亡!”
“若是如此,难道本王注定要成为曾经最痛恨的那种人吗?”朱友贞努力的摇首,他实是不想为了王权霸业致使父子反目甚至是兄弟相残,亦不想用鲜血洗涤自己的虚荣,以尸骸构建起这个冷漠的江山。
他在心中斟酌损益:“本王饱读诗书,淡薄名利,只是盼着能够效仿古之先贤访山拜川,可为什么偏偏要把本王推向权利的深渊呢?”
张奕尘看出了均王内心的挣扎,知道必须推上一把,不然以均王优柔寡断的个性,定会错过诛杀冯道与薛舒玄的最佳时机,“王爷虽对九五之尊不屑一顾,但郢王心狠手辣,暴厉恣睢,若是令其得了势,定然不会顾及兄弟情谊,甚至会伤及王爷与皇后,如此绝非可行之举。”
朱友贞忠孝仁义,对元贞皇后更是扇枕温席,若是皇后有何闪失,必会啃指痛心,他方才如梦初醒,叹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既然大势所趋,本王也只有铤而走险了!”
刚毅的棱角遮掩不住内心的喜悦,张奕尘仿佛已经看到薛舒玄千疮百孔的尸首横卧于刀山箭林之上,他邪笑道:“哼哼……王爷乃元贞皇后的嫡子,生性宽厚仁慈,坐拥天下亦是名正言顺呐,所以此箭不得不发,伤一人而为大梁窃得一代明君,可谓万民之幸也!还望王爷莫再延误军机,众将士就等着王爷您的一声号令,自此青史留名!”
随着时间的推移,暮霭愈发的浓郁滞闷,仿佛在望魂诸峰间架起了一座座飘渺的危墙,遮挡住所有人的视线。神策军洞若观火,各个屏息凝神,他们无声无息的隐于雾后,苍幕间的万点星火仍在揣摩着故事的结局。
“罢了罢了,薛将军呐,你莫要责怪本王,你的妻儿本王会代为照顾,你一路走好……”朱友贞正了正头上金盔,回首道:“赵博渊生自书香门第且忠君爱国,郢王此去赵州探寻鸿羽,成败已为定局。而临华殿前他主动请缨,正是欲将冯道这个烫手的山芋留给本王,本王岂是不谙世事之人?传我将令,八路神策军万箭齐发,不得手下容情!”
张奕尘连连称是,躬身退入了军中,他摇旗呐喊,高呼道:“弓弩手准备!”
八路神策军浑身一震,本就搭弦之箭愈发的灿着冷芒,每个身披重甲之人都仿佛没有生命的兵刃,刺满了光秃秃的崖顶,他们就这样冰冷的站着,麻木的等着,不言无语。
朱友贞下颚微微扬起,玉面遥对星空,他闭紧双目极为不舍的拉动了腰间的火束旗花,霎时羽箭如万龙出海,向着卧龙庄的方向呼啸而去。
火光被托出了长长的尾巴,仿佛倾覆了炼狱火海,颠倒了众生之念。
“怎么可能……琴音已然停止,均王何故发箭?”薛舒玄满脸错愕的望着漫天星火,可以真切的感受到摄人心魂的杀伐之气。
热焰熠煜灼目毫无征兆的侵袭而来,薛舒玄绝非怕死之人,只是冯道不知去向,自己岂不是枉送了性命?他知道定是张奕尘进了挑唆之言,不然以均王的个性,决不会如此草率行事。
薛舒玄心下暗道:“世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