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莹与王氏并肩走着。眼看前头带路的丫鬟绕了远路,谢安莹也不拆穿——她本就是要给他们留够时间的,若是一下子将事情做绝,这往后的戏,可就没看头了。
那丫鬟却心虚得很。才出了世安院,脖子后头便渗出薄薄的细汗来。而后领着两人在花园里绕了小半圈,又围着几间抱厦厅折返了路程,之后便不敢多走,径直带着谢安莹与王氏往琼华院而去。
谢安莹一边走一边为那些倒霉的奴才们发愁——也不知他们找到星宿图谱没有。
还有,自己屋子里那些家什也旧了,有些实在是不怎么结实。
将红烛摆在高处的时候,可要小心啊……
“谢大姑娘莫怪我多事,”王氏笑语盈盈地打断谢安莹的思绪,“要是待会没看见红烛,我可是真不信大姑娘目不能视呢!”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恐怕会让人觉得她多疑。可换做王氏一说,却满满都是赞扬之意,听得人心中舒服极了。
谢安莹笑笑回道:“夫人客气,这毕竟是在安珍自己府中,一草一木安珍都熟悉得很,所以才能如此。要是去了别处,恐怕只能抓住夫人的手,像抓着救命稻草那般了。”
谢安莹说话的时候,脚下丝毫不慢。就连路上偶尔未打扫净的小块石头,也被她逐一轻轻跨过。
这样的闲闲信步,看得王氏啧啧称奇。而谢安莹的话中话,也让王氏怦然心动起来!
王氏原本还觉得,自己今天来纯粹就是浪费时间。可与谢安莹聊了几句之后,却觉这一趟来得颇为值得。
……这瞎子无依无靠,却能在继母手下活得滋润。她本人又从头到脚都是机灵,可见是很藏了些本事的。虽然与意想中大为不同,但要是能收服这位,放在苏君然身边做一颗棋……
以后苏君然有什么野心,那是也再折腾不出自己的掌握了。
尤其是那句“去了别处,只能抓着夫人的手”会不会也是想要投靠自己的意思?
王氏这样想着,对谢安莹的态度更加热络起来。
“谢大姑娘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有些事情点到为止。既然彼此都有合作的意向,那接下来就要看看各自能拿出几分诚意来了。
王氏所谓的诚意,便是要让谢安莹觉得她十分友善。以后跟着她,必然比在这府中的日子要好!
于是她也再不提谢安莹眼瞎的事情,全然将她当成一个正常人看待。只跟谢安莹闲话家常起来。
越是残缺,越不愿别人怜悯注意,她这样的态度,必然能收获谢安莹的好感。
王氏说完之后,便等着谢安莹的答复……苏君然喜欢有才学的女子,若谢大姑娘平日里喜欢读书,岂不是天作之合?
……平日都做些什么呢?王氏果然是个俘获人心的高手。
不过谢安莹听见这个问题,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冷漠的“怀念”。
她从小就被人遗忘在琼华院里,长到三四岁时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记忆,却从不敢私自踏出琼华院一步。
她三餐不继,她短褐穿结。她更加没有什么笔墨琴棋。
要说平日做什么,那便是让红提给她读书了。
听闻母亲出身世家望族,过世之后留下的东西不少。但其他东西都太值钱了,根本轮不到她手上。倒是留下一库房的书本无人问津。
是红提半猜半编地读着那些书本,伴着她走过了许多褴褛狼狈的春秋。
而后她就出嫁了,嫁去镇北侯府做庶子妇。
大夫人扣着红提的卖身契不许陪嫁,她和红提自此便再也没有见过。好在上天眷顾,让她偶然结识了师父。
师父教她读书习字,教她行医问道,教她济世天下……师父说那是她本应得的,可她却只心心念念地将这些东西都奉献给了苏君然。
为了得他一句夸奖。
为了得他一个笑脸。
王氏问她如何打发时间?她从前的就是这么打发时间的了。
不过……以后,谢安莹觉得她会靠改编别人的命运来打发时间吧?
王氏,王氏也在她打发时间的计划之内!所以,至于要怎么做,当然不能提前告诉给她知道了。
谢安莹低头一笑,笑得格外羞涩嫣然:“安珍近来在学女红,母亲说……快到用得着的时候了。将来……虽是目盲,但总要有件亲手绣的物件做嫁才好……”
谢安莹说完,便将脸轻轻转向另一边,像是羞涩极了的样子。
“你母亲说得没错,咱们这样人家得子女,虽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但有一件亲手绣的嫁妆,总是个好意头。”
王氏接上话头,心中却微微有些失望——原来不是修学诗书。
不过,待她看见谢安莹的样子时,却又转了念头。
不是修学诗书也好!
像谢大姑娘这样玲珑心思的女子,要是还修学了那些东西,只怕野心不小。以后也未必能服管教。至于苏君然那边,她虽然不是才女,但有了这样的无双容貌,不怕男人不沉沦在她的温柔乡里。
到时候自己再指点她几句,苏君然也就不足为虑了。
两人就这样一路闲聊着,不多时,看见一处桃花纷飞的院子,便传来领路丫鬟小声的提醒——“夫人,大姑娘,琼华院到了。”
领路的丫鬟说完,忍不住偷偷朝院子里张望了一眼。
谢安莹看见她微微松了一下肩膀。
……看来里面都布置好了?
谢安莹忽然有些兴奋,她还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