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以为,与自己有隙的董延光不会出席他的庆功宴了。
没想到,这位陇右节度副使到庆功宴进行过半时,才施施然走进来。他的目光和李昂撞上那一瞬间,嘴角露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坐在上首的王忠嗣淡淡地说道:“董副使来晚了,须得自罚三杯才行。”
董延光不卑不亢地答道:“王大使有命,董某岂敢不从,来人,倒酒!”
牙兵连忙过来斟酒,董延光也不含糊,连干了三大碗,把碗向王忠嗣一照说道:“王大使满意否?”
董延光的到来,虽未有什么出格的言行,但席间气氛却因此莫名的冷了下来。
或许吧,不管在哪里,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天然就存在一种竞争关系。
使衙里几乎所有主要的官员都早早来了,唯独董延光这个二把手姗姗来迟。在没有什么紧要军务在身的情况下,董延光的姗姗来迟,对王忠嗣而言多少有点不敬。
王忠嗣为人勇猛刚毅,寡言少语,加上多年为边帅的经历,性格更加沉着冷静,面对董延光不卑不亢的态度和颇为针对性的咭问,他只是淡然说道:“董副使请坐吧。”
董延光一拂那浓黑的虬须,答道:“这宴席是为李兵曹庆功而设,董某来迟一步,尚未向李兵曹敬酒,岂敢归座?”
董延光说完,也不理王忠嗣的反应,提上一个酒壶大步向李昂走过来。
他把酒壶往李昂面前的小几一顿,不阴不阳地说道:“李兵曹率军深入敌后,大破吐蕃,生擒敌国大论,外间多有传言,说李兵曹是冠军侯投胎转世,看来先前本使是看走眼了,竟不知是冠军侯当面!”
李昂站起身来。平视着董延光,脸上平静无波地答道:“董副使说哪里话,若不是董副使派下官去侦察敌情,下官也不会阴差阳错之下。捡到这个便宜,说来下官还得多谢董副使呢。下官敬董副使!”
李昂举起酒杯,董延光一摆手说道:“慢来,说起这个,本使倒想起来了。当初交给李兵曹的首要之务。是修缮赤岭上坍塌的烽火台,不知李兵曹的任务完成得如何啊?”
正所谓军令如山,李昂受命去修缮烽火台,根本没有任何动作,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是违抗了军令的。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到李昂身上,等着看他如何作答。
李昂淡然答道:“董副使当初交给下官两个任务,一是修缮赤岭的烽火台,二是侦察敌情,至于二者主次。董副使并未言明。”
李昂似乎早有准备,掏出当初董延光给他的文书,一边递给董延光,一边说道:“董副使既然没有说明主次,下官到了赤岭之后,只能自行根据实际情况定主次。当时下官打探到一个消息,达扎路恭正在集结吐蕃大军,似乎有偷袭我陇右之意;
事急从权,为了查明真相,下官只能暂缓修缮烽火台。亲自带人深入侦察,终于打探到达扎路恭果然要大举入侵陇右。
下官一边派人把消息送回,使我军得以提前防备,一边全力袭扰吐蕃后方。使吐蕃大军难以安心作战。从实际效果看来,下官觉得应该算是完成了董副使交待下来的任务。
至于修缮烽火台,达扎路恭五万大军已越过赤岭与我军交战,此时董副使强要下官完成修缮烽火台的任务,于情于理,恐怕都难以服众吧?”
李昂这番答辩。有理有节,让董延光挑不出毛病来,他如果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刁难李昂,那嘴脸就太难看了。
董延光微微一窒之后,接着冷冷笑道:“李兵曹用兵,还真是神出鬼没,就跟李兵曹的身世一样,诡异难测啊!”
董延光话中有话,再次吸引住大家的注意力。李昂答道:“董副使有话不妨直说,何须拐弯抹角?”
董延光拿起酒壶,自顾喝了一口,说道:“如果说因为达扎路恭五万大军入犯陇右,导致后方空虚,让李兵曹带五十人便如入无人之境,或许还说得通;但随后,苏毗部的那位卓玛公主率五千骑兵赶到之后,李兵曹依然游刃有余,这就不禁让人奇怪了。
本使在陇右多年,与吐蕃兵马经过大小近百战,这个卓玛公主本使也略知一二,其虽为女流之辈,但领兵征战多年,颇有智计,极少有败绩。
她这次率五千大军来围困李兵曹,却被李兵曹五十人耍得团团转,本使不禁在想,是李兵曹用兵如神呢,还是这个卓玛公主故意放纵李兵曹呢?”
李昂眉头一挑道:“董副使说呢?”
董延光突然逼前一步,紧紧盯着李昂喝问道:“李兵曹是去年春才入籍剑南道益州府犀浦县上溪村的吧,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你的来历。最初,你是在剑南与吐蕃交界的白鸡岭被野戎城守军作为吐蕃奸细抓回,并从你身上搜出一把金刀,金刀上用吐蕃文刻着‘苏毗卓玛’四个字,李兵曹,本使说得没错吧?”
李昂暗暗诧异,董延光从何得知这些,甚至连他身上的金刀上用吐蕃文刻着什么字都一清二楚。李昂甚至忍不住向伍轩望了一眼,因为在他看来,整个陇右,恐怕只有伍轩知道自己这些底细。
不可能,伍轩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绝对没机会和董延光有什么往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兵曹,你倒是说呀,你身上那把金刀从何而来?莫不成是那位苏毗部的卓玛公主送给你的礼物?如果是这样,那倒可以解释,什么这次你带五十人,就能把她耍得团团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