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的简报在有些单位激起不小的波澜,也确实引起不少领导干部的重视,而随后接到的西桥生产大队发来的“文件”却令他们匪夷所思:一个小小的生产大队居然把撤销一个生产小队长的油印纸也称作“文件”,还“抄报”给他们,真是闻所未闻!有人甚至怀疑是否有故意炒作的动机。过徐雪森的领导干部却称赞徐雪森,认为徐雪森之所以如此小戏大做,是徐雪森在大是大非面前立场坚定,政治觉悟大有转变,已经与他自己的过去划清了界限。还有些干部认为徐雪森能对自己的儿子作出如此严厉的处理,难能可贵,真有从前杨六郎“辕门斩子”的高风亮节,因而对徐雪森另眼相看了。县委书记正是后一种人中的一位。他在看到西桥大队撤销被简报定为小右派的徐西邨生产队长的“文件”后,改变了对徐雪森的看法,也不再坚持追究小右派徐西邨的责任,还在县机关一次干部大会上专门点着名表扬了徐雪森,又号召全体干部向徐雪森学习。消息传到徐雪森的耳朵,徐雪森暗暗窃喜。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参加完机关干部大会,听完县委书记的讲话,工业局的金副局长才知道县委此前发过一份有关西村的简报,内容涉及徐雪森儿子,后来县政府各局、各委、各办的正副职领导又都收到西桥生产大队的“撤职文件”,他却毫无印象。对其他人他可以无动于衷,但对徐雪森这个老冤家他不能忘怀。他连忙回办公室去查看。公社化和大跃进运动以来,县里下发的文件和各种简报多如牛毛,有时一天就能收到五六件,哪有那么多闲工夫从头看到尾?最初他还看一下大标题,后来就拣与他分管工作有关的浏览一下,再后来干脆连大标题都不看就扔在办公桌上。在一大堆文件中,他终于找到了那份简报和西桥大队“抄报”上来的“撤职文件”。他看了不禁哑然失笑。这县委书记真是糊涂蛋!徐雪森哪里是“辕门斩子”立场坚定?分明是金蝉脱壳毒蛇蜕皮!蛇蜕皮那是为了新生,成了更大更老练的蛇!他太了解徐雪森了。他心里清楚,徐雪森不是肯轻易低头认错的人,他不会甘心情愿接受县里对他儿子定下的罪名的。徐雪森别出心裁发出滑稽可笑的“撤职文件”,那完全是为儿子开了一道溜之大吉的后门。可笑的是,这个小小的伎俩居然把县委书记都蒙骗了。徐雪森太精明太狡猾了!可是,县委书记在大会上放过了徐雪森,他奈何不得。他对着简报和“文件”发愣、发笑、发感慨。有人来喊他,他随手把这两件东西装进公文包。
金莉想找张信笺纸给西邨写封信。她有很长时间没给西邨写信了,也没收到西邨的来信。她心躁难耐。她满屋子到处找。父亲的公文包里肯定有单位用的格式化信纸。“爹,我拿你包里的几张纸啊!”金莉打开包,最上层的油印纸引起她的兴趣,展开一看,映入她眼帘的“徐西邨”几个字让她惊呆了:“西邨从北京回来了?还上了县里的简报!”她怀着激动焦躁的心情读了一遍。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西邨当了生产队的小队长,居然上了县里的简报,还被定为小右派,又像刮旋风一般被撤了职,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情况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做了什么被定为小右派的?定为了右派还能有翻身之日?西邨啊西邨,你在北京不是发展得很?利吗?你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回来了呢?回来就回来吧,当什么生产队长啊?生产队长那叫官吗?难道你堕落得甘心当农民不想读书考大学了?这下你的前程就算拉倒了!金莉对西邨那真叫一个愁肠百结,她寝食难安。既然西邨已经回来了,还写什么信?得去当面问问他!
金莉搭上汽车来到西村。田里看不到西邨和他娘的身影,一问才知道,西邨今天没下田,他娘在大食堂烧饭,她连忙赶到原来的玻璃制品厂。
“莉丫头你怎么来了?”西邨娘见到金莉着实高兴,停下手里的活把金莉拉到一边。“西邨写信告诉你了?”
金莉摇摇头,拿出县里的简报。“不是,我是从简报上得到消息的。阿姨,是怎么回事啊?西邨怎么成了右派了啊?”
“什么?西邨是右派?谁说的?”西邨娘不啻听到一声惊雷。
金莉把简报递到西邨娘面前。“喏,是简报上说的。怎么,您不知道?”
西邨娘只觉得头晕目眩。对右派这两个字,她太熟悉太敏感了。丈夫因为右派被两次打倒,遭受过无尽的煎熬,她也遭受过许多人的白眼和冷言冷语,现在儿子又被说成是右派,父子二人都是右派,这老徐家还有何脸面?老子老了,也就算了,重要的是,儿子还年轻,正在找出路,套上老子戴过的帽子,他还能有出头之日?西邨娘摇摇晃晃。金莉见状,连忙扶住西邨娘。“阿姨,您先别急,也许事情没那么严重!”西邨娘喃喃自语:“丫头,一定是你听岔了,吾怎么没听他爹说起过呀?”
金莉又掏出另一张油印纸。“阿姨,叔已经把西邨的生产队长撤了,也许事情就这么了结了。”
“撤了?撤了好!”西邨娘的情绪好了许多。“肯定是当那个队长弄出来的事!本来么,当什么队长啊,苦差事,他该去念书的,也不知道黄长工安的什么心,非要让西邨当队长。这愣头青也真是的,竟然接了,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下好了,枪打出头的鸟,让人给瞄上了!”
“阿姨,那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