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洗菜、洗衣服的村妇们叽叽喳喳议论着。一位中年妇女一边淘米一边说,“今天乡里的金书记来视察窑厂了,后面跟着一大帮子人,倒像是中央派来的巡抚大人似的,煞有介事,看着就恶心!”汏衣裳的大娘接过话去说,“他是领着女儿来相亲寻女婿的!”另一个在洗菜的老太婆歪过头去对她们说:“别看金书记像是个杀猪的,一脸的横肉,他女儿倒是个天仙似的美女,屁股又大,不知谁家有福气寻回去做媳妇呢!”汏衣裳的大娘又把话接过去:“谁家?在西村除了徐雪森还能有谁家?你没听见那丫头向人打听西邨吗?”淘米的中年妇女抢白说:“胡扯!他家西邨早就订下娃娃亲了,就是那个从胡州来的凤丫头,都在他家住了几年了,你不知道?”老太婆接过话说:“那丫头的屁股也很宽,是生男娃子的坯子,胸脯大,奶水足!”在离她们远一些地方刷马桶的另一位中年妇女大声地回应说:“吾听西邨娘说过的,那丫头死了爹娘,是她收养做寄女儿的,所以那丫头喊她叫寄娘!”洗菜的老太婆洗好了菜直起身,可脚没动,对她们说:“不管是寄的还是养的,总要嫁男人。女人总归是要出门子的,就看谁家有福气了。啧啧!那丫头的确是生男娃子的坯子呢!”“那吾去给你家老四保媒,成不成、三十六顿哇?哈哈!”汏衣裳的大娘大笑起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们的话小凤全听到了,而且全听进去了。金莉又来了!这臊狐狸真是恬不知耻,居然公开地来抢人了!还有,原以为娘是把自己当童养媳的,哪知道她对别人说是做寄女儿的!难怪她背着吾在为吾寻婆家,也难怪这些大妈大娘惦记着吾!
提到金莉,小凤就心惊肉跳,就顿生嫉火。她早就感觉金莉是她的克星,是她的竞争对手,是跟她抢男人的狐狸精。无论哪方面,无论相貌、皮肤、身材,还是家庭出生、家庭条件和性格脾气,她都不如金莉;尤其是金莉的甜言蜜语、不管人前人后天不怕地不怕敢说敢做的做派,她小凤是学不来也不愿意做的,那是公开挑逗男人的狐狸精才会那么风骚那么不要脸的!难道西邨真的变了,爱吃这一套?真的喜欢上风骚妖艳的女子了?
娘说过,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衫。男人是经不起女人挑逗的。何况“金狐狸”长得那么漂亮,又是金书记的千金,家里有那么多的房子,时间长了,难保西邨不会被这只臊狐狸拉下水。
要阻止金莉接近西邨是不可能的,要搬掉挡在她与西邨之间的金莉更是难上加难。臊狐狸是金书记的女儿,谁敢动她?谁搬得走?唯一的办法是栓住西邨,栓住西邨的心。
可是,仔细一想,小凤觉着最近一个阶段以来,西邨对她的态度的确变了,不再像从前那样体贴、关心、和顺了,变得不理不睬、麻木、冷漠、动不动就发脾气、甩脸子。从前两小无猜的情形不见了,两人之间有了距离,有了厚厚的隔膜,关系越来越疏远了。原来栓到西邨身上的绳索快要断了,又仿佛不见了!
小凤反复琢磨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是什么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以至于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是爱,是爱的黏乎,是爱的放射,是她太爱西邨了。
由于爱,就生怕被他拒绝,生怕被他抛弃,担心失去他,于是就小心翼翼,说话拐弯抹角,不再是两小无猜、坦诚相待;于是就关注细节,计较琐事,不再是相互信任、交心换心;于是就唠唠叨叨、问长问短,话多了,就令人生厌、令人心烦。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两人天天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没有了新鲜感,没有了由距离产生的模糊感,没有了由思念产生的冲动感,却产生了审美疲劳,熟视无睹,最终导致情感厌倦。西邨是厌倦了。
由此看来,对一个人了解得太多太细太深太彻底,对方就会反感,反而爱不起来或者造成情感淡漠。企图看透看真切,却变成了干巴巴冷冰冰的解剖师。模糊和距离是爱的重要基础。
小凤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黏糊着西邨。可想想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意识到了,正在刻意保持距离。难道距离还不够远?再远就别住在一个屋檐下了!再想想金莉,她比自己更黏糊,而且更露骨,是什么让西邨迷上的?是她的美貌?
美女的美在于在青春靓丽丰满诱人的酮体外包裹着合体的外衣。有遮掩,有隔膜,有距离,不是一眼看穿,不是一触即及,才使人产生遐想,才让人希冀得到却有距离相隔而垂涎三尺,才令人感觉若隐若现勾起yù_wàng而产生爱慕。如果美女在大庭广众之中光天化日之下脱去外衣,一丝不挂,赤身露体,那就只是一具漂亮的木乃伊,就是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走肉,就成了**,成了妖孽,没有了一丁点美感,只剩下**裸的**!这是正经人所不齿的,就会嗤之以鼻,避而远之。难道西邨居然堕落到这种地步,只看外表不顾灵魂了?那又如何解释他喜欢舅舅藏着灵魂的画?
如果西邨真的变了心,变得喜欢外表,以貌取人,甚至图谋钱财,那就是吾看错了人,那就不值得为他伤心。
小凤不记得是怎么把菜割完的,也不知道洗得干净不干净,更没听见村妇们又说了什么,恍恍惚惚地回到家把菜篮子交给了娘,随即回西屋南间,翻开书,摊开作业本,却提不起笔,脑袋一沉,趴在桌上,把头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