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森心里明白,这唐老九的嘴皮子不输给自己,想靠几句话懵住他吓退他是不可能的了。他还清楚,唐老九长期在外做生意,肯定赚了一大笔钱。有了钱,气就粗,更何况有副局长连襟做靠山。可他本质上是个农民。农民,有个特质,就是攒了钱就要显摆,要把钱摆在明处。最明的明处就是造房子。农民的一生,世世代代的农民,都围着房子转,都为了房子奔波。有了钱就往房子上“堆”、往房子上“砌”。这虽然是生存的需要,却更是存钱的好办法,又是显示自己地位、身份的绝妙途径。所以,想阻止他造房是不可能了,他要回祖籍也阻挡不了。但是他想自由选屋基是不行的。合作社已经有了粗糙的规划,不是哪家想怎么造就怎么造,想几间就几间的。再说了,这西村也就巴掌这么大一块地方,你能选到哪里去?你还能看中别人的房子把它推倒了让给你?你风水大师再怎么神,也不能选中耕地。选中了也是扯淡,也是枉费心机!
“吾家屋后清兵老汉和老父的坟地?”徐雪森心头突然一震。难道窑厂开挖墙脚发现的“龙脉”谣言传到了唐老九耳朵里了?会是老梁传出去的?老梁这个人,很会拉关系拍马屁的!肯定是他传到张副局长和唐老九耳朵里的。唐老九想依仗连襟的后台来抢风水宝地!否则,为啥已在县城里落了户的暴发户还会看上穷困几代的荒村野地?完全可能!商人嚒!都是势利眼!无孔不钻的尖头白插子!
徐雪森又一想,不可能呀!吾屋后到窑厂的围墙只剩三丈多(约合十公尺)了,他是挤不进来的。山墙西边?也不可能。吾毕竟是合作社的社长,他唐老九也罢,张副局长也罢,总不能把吾当平头百姓一样赶走并把茅草房推掉让你吧?
这样一想,徐雪森便顺口答应,同意让唐老九带风水大师进村看风水选屋基。
可就是这风水大师进村,勾起西邨遗忘多年的往事,唤起他的另一种yù_wàng,也掀起西村不大不小的波澜。
几天后的早晨,穿戴鲜亮的唐湾一步一摇、大模大样地带着从胡州请来的风水大师进村了,恰正要去学校上学的西邨迎面碰上。
那风水大师干瘦的身躯罩件灰布长衫,头戴黑布平顶帽,嘴巴下面蓄着长长的已经灰白的胡须,面色黄里透白,唯有凹陷的眼里射出一种犀利的光,远远看去,真有“仙风道骨”般模样。
西邨见他手里捧着个罗盘,边走边看,口中不时念念有词,好生奇怪,便不觉跟在后面观察。一见那罗盘,西邨心里就生出些许惊讶。他也有一只与老道差不多的罗盘,那是秦铁匠留下来的,是辩方向的,却不知可以用来看风水。他立即想起几年前跟随小凤爹秦人方秦铁匠带着罗盘去东陵起挖宝贝的经历,想起了“诗盘子”上的八卦字符。那一幕幕惨烈的情景立即涌进脑门。“老道是来看风水的,还是来找宝贝的?”条件发射似的疑问同时涌进脑海里。
从北京,从东陵,从海兰家回来后,西邨曾经反复思考过秦铁匠挖宝失败的原因,反复审视过“诗盘子”上的字符和地图。他猜想,其中很重要的一条是秦人方不懂罗盘,不懂八卦方位,不明白“诗盘子”上面字符的含义,因而没有找到埋宝地点。此后,他曾下决心破解“诗盘子”上谶语般的字符,研究八卦,研究罗盘的使用诀窍,以便顺利地再去北京把秦伯埋藏的财宝挖出来。可无奈八卦、易经太深奥了,连颇懂古文的小凤舅舅蔺校长都说不懂。今天看见有人拿着罗盘在到处勘察,他不禁萌生了向他学习、向他请教的念头。这是绝好的送上门来的老师!不上学了。
老道模样的风水大师继续他的工作,边走边看边琢磨。
西邨成心想看个究竟,悄悄地尾随。从老道模样的风水大师的举动中,西邨隐隐觉着眼前此人定然懂八卦懂易经。要观察他是怎样使用罗盘定方向的。要寻找机会向老道讨教。
风水大师在唐湾的指引下,先去村子东北的树林周围、乱坟岗以南的荒地、村子南面的菜地转了一圈,嘴里念着“坎”、“一莲”、“离南九生土”、“火木不生金”等等词语。
“坎”?“离南”?吾的“诗盘子”上不就有“坎子”、“震寅”么?是八卦字符!西邨激动起来,坚定了观察下去的决心,坚定了找机会向老道讨教的毅力。他跟在后面仔细听着观察着,还趁他俩讲话时伸过头去偷偷地注视老道使用罗盘的动作。但他很知趣,不开口,不打扰。
唐湾对跟在后面的西邨没有介意,只是随便说了句“小孩子怎么不去上学?”。小孩子么,看热闹的,碍不了自己的事。他只关心风水宝地,关心风水大师的结论,因此三步不离大师的左右,不停地问:“大师,此地如何?”
大师一副沉浸在思考中的模样。“此地阴气太重,是寿地却非福地,能开阴间却造不得阳房,又不通财路,更无出路。”
“那——大师,”唐湾陪着小心,语气谦和,用手指着村东南上大路的村口三岔路:“那地方如何?”
唐湾所指的三岔口是出村上大路的必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