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邨爹也回来了。“开饭!”连同金莉在内一共八个人,恰好满满一桌。西邨娘特地找了只大碗,用勺子慢慢地从锅底里舀了一碗米粒比较多的粥端到金莉面前。“闺女,只能吃碗薄粥了,慢慢吃,当心烫!啊?”
小凤和西邨的弟妹用眼睛余光看看金莉碗里的粥:这哪叫粥?分明是干粥烂饭嚒!
西邨娘又夹了一筷子鸡蛋放到金莉的碗里,再用筷子往粥的下面按了按。“别客气,闺女,没有菜,让你见笑了,还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说是一筷子,看那规模就知道足足有一只多鸡蛋的量。
“喜欢的,阿姨!”金莉朝西邨娘甜甜地一笑。西邨娘见了十分的惬意。
小凤和弟妹又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盛韭菜炒鸡蛋的碗:碗里只剩下韭菜了。“嗤溜!”“呼呵!”大家闷头喝粥,故意喝出声来,其实到嘴的粥很少。西邨、小凤和弟妹都知道娘定的规矩,凡来客人吃饭,家里人不能抢在客人头里吃完。
“西邨,你们家的粥真香!”金莉砸砸嘴称赞。
西邨没有回答,朝她瞥了一眼。小凤也气呼呼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西邨娘笑了:
“闺女,你是难得吃一顿,这叫隔锅饭香,吃多了就腻味了。”
徐雪森见饭桌上的气氛很不正常,心里就犯嘀咕。听西邨娘说到难得吃隔锅饭香的话,来了话题,他笑了笑说:“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是吾在上海滩茶馆里跑堂时听来的。说乾隆皇帝第七次下江南微服私访民情,一路劳顿,风餐露宿,十分辛苦。这一天,走到天黑也不见一座村庄,离下一个官驿还有半夜的路程,这时饥肠辘辘,口渴难耐,实在走不动了。正在懊丧之际,忽然看见前方闪过一丝光亮。有灯光就说明有人家。乾隆皇帝看到了希望,看到希望就来了精神,于是赶了过去。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间四面透风的茅草棚子,里面有个满脸皱折又矮又瘦的老太婆正在洗脚。乾隆皇帝说明来意,让老太婆马上给他随便做碗吃的。老太婆哪认识什么乾隆、黄龙的,说家里只剩下一口馊饭、几片烂菜帮子和已经干瘪的野菜,连水都没有了,拿什么做?乾隆皇帝以为她小气,便掏出一锭黄灿灿的金元宝来。老太婆说,不是她贪财,实在是揭不开锅。乾隆皇帝饥渴难忍,顾不了许多了,说馊饭也行,只要有口热的汤就行。没办法,老太婆就用刚刚洗过脚的水、一口馊饭、烂菜帮子和野菜一齐倒进锅里,放了少许盐,烧了一大盆热气蒸腾的热汤端给乾隆皇帝吃。乾隆皇帝只觉得香气扑鼻,诱发了强烈的食欲,一边大口地喝着,一边啧啧称赞说,真比他在皇宫里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还要鲜美!并问老太婆:这叫什么汤?”
徐雪森戛然而止,笑眯眯地望着大家。大家一阵沉默,突然哄堂大笑。“什么汤?‘随便汤’!”西邨笑着喷出了米粒。“不对!”小凤笑得前仰后合。“应该叫‘婆婆水’!”“错错错!”西邨弟弟笑得喘不过气来了。“应该叫‘野味脚癣八宝汤!”大家听了又是一阵大笑。
金莉也笑了,觉得在西邨家吃饭就是有味道,像在茶馆里似的一边听书一边品茗。“徐叔,那叫饥不择食!是乾隆皇帝饿过了头,所以吃什么都感觉特别香。”
只有西邨娘没有笑,用筷子指着丈夫:“你个嚼白蛆的老东西没个正经时候!吃饭的时候讲什么老太婆的洗脚水?恶心不恶心啊?”
小凤觉着爹的故事是对金莉的绝妙讽刺,用手半捂着嘴说:“娘,爹的话说得对着呢!”
“连吃饭都捂不住你们的嘴!别那么多的废话,吃!”西邨娘用筷子朝一个个点着。
“吃隔锅饭,香着呢!”小凤朝西邨和弟妹呶呶嘴,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
西邨娘见金莉的碗底朝了天,连忙说:“西邨,怎么光顾着自己吃了?同学来了也不夹筷菜!去,给你同学添一碗!”
西邨不怎么情愿,怏怏地拿过金莉的碗。“你怎么跟个饿狼似的,肚皮倒比猪八戒还要大!你也是乾隆皇帝下江南来了?还要?”
“好像还没有饱。”金莉抬起头看着西邨。“我平时是吃不了这么多的,可能跟乾隆皇帝一样饿过了头,也是阿姨烧的粥太香了。还有吗?”
小凤抿起嘴忍不住笑了:“金莉,你要嫁到哪家婆家去,还不把你婆家吃穷吃怕了?”
西邨娘朝小凤瞪瞪眼:“怎么说话呐?没礼貌!喝一碗粥就喝穷了?”又对西邨说:“还不快去?”
西邨不但没挪步,反而把接过来的碗送到金莉面前,很认真地说:“把你远嫁到北方去,譬如山西、河北。你知道吗,那里的人吃饭用的碗比吾们家洗脸的脸盆还要大!”
“那就用你们家的洗脸盆盛饭,一盆就够,免得你来回地添!”金莉笑着回答说。
“真拿你没办法!给你添!记住,有来无往非礼也!”西邨把碗在金莉面前晃了晃。
“这可是你说的啊?改天我请全家去我们家,不,上‘聚德园’搓一顿。你可别跟个老牛下水似的拖不动!”金莉毫无顾忌地拍拍西邨的手臂。
“你看人家闺女,到底是书记家的,大方又大气!不像你们,一个个小家子气!吃你们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