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跋涉太远。
一穿越门扉,神殿即近在咫尺。
巨石铺砌的重重阶台顶上,四座千余米巍峨门塔比肩并立、直挺挺插进肆虐冰天的狂飙旗云,恍如天界神明之造物,砥屹风雪,磅礴伟岸,凡生不可仰视;十六株难以名状的浑圆锥塔拱卫塔基,塔身无窗,塔底悬空,势如悬浮脑顶之丘墟,整体又似一帘跌落九霄的壮丽冰瀑,亦似一幕腾升飞窜的弥天烈焰,乌云般荫蔽着其下三座拱门;门前柱廊环抱,门内森然洞开,暴露着一团看不分明的深邃幽暗,仿佛轩敞以待、伺机摄人的万鬼巢城!—— 朦胧恍惚之间,简直要将舒玉吸入去!—— 哪是门啊,分明是庞然怪兽的魔口!时刻等候着、准备着,誓要将一切敢于冒犯神殿的灵与肉咬碎餐噬!
然而所有这些通通吓不倒舒玉!—— 哪怕最恐怖的阎界妖魔也休想吓倒她!这位娇花柔絮、微渺无比的弱小女子,浑不知自己正践行着前无古人的英勇壮举—— 炽霰立国数千载以来,无数英雄豪杰、武士骑士、侠客剑客、绿林好汉、勇者猛夫胆碎于此、屈服于此、堕落于此、亡毙于此,却从无一人得以跨入神殿、面谒大祀师!
已然踏入神界门槛的舒玉,正可谓无知而无畏。
她什么都没想,快步登上阶台顶、冲进了没有一丝光亮的神殿,扶摸着墙壁、沿着那绵长幽深的岩石回廊一气狂奔—— 当她忆起祖犵所言的“迷宫”,当她因自己的草率、鲁莽和未加思索感到懊悔,事情早已经太迟了。沥青般粘稠的黑暗包裹了她,迫使她放慢脚步、迟缓地向前摸索,双眼睁得再大也是形同虚设!
……寞琅神啊……还有幽阁神、舒帛神、熵姬神、鬼母神……
舒玉向记得住的全体神明祈求着—— 但她并不害怕,只是焦虑—— 尽管她听见了一些鬼祟怪异的声响—— 迷宫隧道中的,前面有,背后也有,好像利爪划过石头、黏液淌过地面……但她什么也没想—— 井蛙不可语海,少小入宫、未尝江湖险恶的她,根本想象不出世间会有比“车轮碾烂小狗小猫”更可怕、更惨烈的画面。何况还有对盈光的牵挂、担忧始终支撑着她呢!她的脚步重新加快,接连绊倒在台阶上、撞得钻心疼也未减慢!至于流了多少血、伤了多少筋骨,她哪里会在乎!
—— 盈光殿下,盈光殿下!盈光殿下!!救救我的盈光殿下啊!!!——
直觉告诉舒玉该往上走,即使没过脑子,她还是在每个台阶、每个岔口尽量选择向上延伸的路。偶尔闯过几团墓穴似的臭气,途径几处油腻污浊的石壁和地板,仿佛对她的警告,但她没有想,没有怕,更没有停。寞琅在上啊!神殿中这巨兽肠胃般的隧道回廊,这令人屏息的、酸液一样的混沌与黑暗,千万年来不知消化过多少访客!但舒玉不知道,没有怕,更没有停——
浮雕!石壁上出现了好多浅浮雕!这一点小小的变化令舒玉欣喜欲狂—— 出口不远了吧!?
舒玉依然不知道,光是这些浮雕就能索走她的命!反倒是此地的黑暗救了她,否则随意一瞥,她就可能疯癫而死!—— 这些浮雕记录着比“车轮碾烂小狗小猫”骇人千亿倍、恐怖万亿倍的太古图景:那一幕幕比历史更古老的历史、比黑暗更冰冷的黑暗、比死亡更永恒的死亡—— 是冷原寒飑帝国的壮阔往事!—— 那土著冷民与嗜天冷蛛的殊死搏杀,九尾巨鸟与无面夜魇的相生相克,邪魔恶灵与古神渊叟的灭世敌仇,外神熵姬与熵姬之犬的恩宠悖逆,远古人类与无形触族的先后陨灭,上古蟹族与红赤死星的决一死战……曾有初出茅庐、虔诚求索的寞琅道众为目睹这些浮雕付出了灵肉双灭的代价,却虽死无悔;舒玉没他们那么不幸,更没他们那么幸运—— 她只是个凡人,一个既不幸又幸运无比的凡人——
—— 到了!
没有比这再突然的了。舒玉骤觉眼前一明,脚下猛一踩空、“啪”地扑倒在砖石地上,摔得好疼,疼得飙泪——
“……终于……”
令人作呕的话音,肆然侵入她的双耳。
“……欢迎光临寒舍。”
舒玉泪眼模糊地抬脸前望,依稀看出这是一间宽敞高大的穹顶厅堂,四壁布满浮雕,四下里光线明媚,却找不见灯盏在哪儿;厅堂正中央有一口圆形深井,六张污迹斑驳、肮脏不堪的石头祭坛围绕圆井周围,飘来缕缕有如血腥气的邪臭味;再往内里望去,厅堂尽头是一座半人多高的五阶石台,连同台顶的黄金王座一起半隐于深邃的暗影中,根本看不清王座上是不是人形。
“您就是……”
“予即‘不可名状之大祀师’,真神之侍者,熵姬之奴仆。予等您很多年了,阁下。”
“等我?”舒玉莫名其妙。
一股手臂般的无形之力将她搀扶起来。紧接着,脚下徐升起几根光滑规整的四棱石柱,上下错落,组成一张方方正正的靠背扶手椅,吓了舒玉一跳。
“请坐。”
舒玉看看大祀师,又看看“椅子”,再看看四面,犹豫着坐了上去。
“予知您所为何来,阁下。”大祀师说道:“然古谚有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救命,先送命,一命抵一命。敢问阁下,想好了没有?”
“一命抵一命?难道要我……”
“非也。”大祀师好像摆了摆手,又好像一手指着她:“予只要您腹中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