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未开,风雪又至。借着云缝里漏下的那一点点可怜巴巴的阳光,豢龙烈山一手提铍,一手牵马,小心翼翼地踏入了桃都关城西的一条小巷。巷子尽头,空荡荡的旷地上有一幢庙宇,门脸不大,陶瓦卷棚硬山顶,“木”字棂条纹的槛窗及槅扇门,古旧但不破败,观之还算整洁。
他拴好马,拂去书袋上落雪,推开门进去,庙里的烛火与香烟顿时好一阵摇曳。从满布内外的“木”字形雕饰即可看出,这是一座标准的寞琅庙,民间称箐女庙,与遍布炽霰全境的大小寞琅庙并无不同。庙内供奉着七尊跨龙少女像,皆着汉风三重曲裾深衣、戴幂笠,不现面目,衣装黑、白、红、紫、蓝、绿、粉七色,一女一色,各自不同。
豢龙烈山将铍倚墙立好,行至七像前端端正正双膝跪下,虔诚地稽首叩拜、低声祈祷曰:“弟子雍侯豢龙氏烈山,自少继承国君之位,十数载勤政爱民,礼遇下士,自忖虽无安邦济世之大德,至少于心无愧于天地鬼神、黎民社稷。若蒙寞琅不弃,佑我君臣九人安然穿越阎界,则……”
“有~~~ 用~~~ 吗~~~ ?”
一个嘲讽似的声音慢慢悠悠地飘入耳道。烈山不禁一惊,寻声顾视庙内四周,这才发现有一位身穿布衣、手拄长杖的老者隐约伫立在阴暗处,好像也是一尊雕像似的,在地上投下一束比身体长得多的影子。
“心诚则灵。”烈山问道:“敢问先生是……”
“我姓莫。”
老者留在阴影里没动。烈山本想近前,又怕唐突失礼,只得原处起身说话:“莫先生可是家住桃都关?”
“路过。”
“先生可知寒飑大军已将桃都关团团围住?”烈山拼命睁大眼睛往黑暗中看:“寡人不才,只想提醒先生尽早设法脱身,切莫留下等死。”
“谢王爷好意。”莫先生转过话题:“若莫某刚才没有听错,王爷是想走阎界逃出此关?”
“固守也是一死,不如铤而走险试一试。”
莫先生“呵呵”一笑:“都说豢龙王爷性格果敢,当真不是谣传。阎界虽然凶险,但仅仅是借道脱身的话,半日即可远离桃都关,当无大碍。只是在下有一个天大的秘密想告知王爷,事关炽霰国运、豢龙氏兴亡,不知王爷愿听与否?”
一听到这儿,豢龙烈山猛然变了脸色,阴冷地瞪着老者问道:“你是谁?”
“不必多问了,豢龙王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那点小算盘?坦率直说吧,王爷是甘心豢龙氏世世代代只做个‘世袭马倌’,还是愿意驱除寒飑平靖海内、一飞冲天登极九五、入主龙都雄踞龙座、让朗朗炽霰天下从此改姓豢龙?!”
“你在说什么!?”豢龙烈山猛地按住佩剑:“你究竟是什么人?!”
“放开你的剑吧,别跟我过不去了!想造反的话找皇上去,少在我这儿逞厉害!”老者的口气变得近乎威胁。虽然仅仅是个寄身黑暗的矮小老人,此时此刻却令堂堂七尺汉子的豢龙烈山不寒而栗。烈山已觉出这个老头儿绝非等闲之辈,若非世外高人,便是北风旻派来试探自己的,于是再不敢有丝毫松懈,放缓了声音行礼道:“是寡人失礼了,望先生见谅。只是听闻先生提及天下易主之事,寡人以为十分不妥。想我豢龙氏虽出身卑微、血统低贱,但世世代代对天子忠心不二,不曾有过丝毫非分之想,天地日月可鉴;先生此言,岂非欲陷寡人于不忠不义之地!”
“想当年,北风氏也是如此向林天子表忠的。”莫先生淡淡一句。
烈山危颜正色曰:“林天子多行不义,天下民不聊生,北风氏应黎民之邀取而代之乃顺应天意,非不忠也。而今上仁厚爱民、替天行道,万姓无不拥戴,若有跳梁宵小觊觎龙都之位,我豢龙氏第一个就不答应!”
莫先生摇摇头:“你个臭马倌,都这会儿了还替主子说话?莫某且问王爷,当今是何光景?寒飑大军裹城,尔等突围无望,命在旦夕。以北风旻之胆略,断不敢听从王爷之谏、走阎界以求生路。须臾城破,北风旻及六路诸侯非死即虏,届时帝位空虚,豢龙氏正好顺势而上、盟诸侯而御寒飑、割据一方择机称帝,此千载难逢之机也!莫某素知王爷胸怀天下,不甘庸碌,故特来献策,只需两件东西,可保豢龙氏百年内必有翻身之日!”
“先生此言儿戏了,”烈山故作嗤笑道,“今上得天之助,不过一时困顿,断不会为寒飑所害。何况寡人平素不语怪力乱神,绝不信仅凭某‘两件东西’就能如何。”
莫先生听出烈山话里意思,便不再兜圈子,直言道:“一个女人。一柄宝剑。豢龙氏得之,可为天下王。”
“寡人不明白。愿洗耳恭听。”
莫先生又“呵呵”一笑:“王爷可知‘和谐之音’?”
“上古传说,”烈山颔首回答,“昔绝地天通之日,外神奏响和谐之音,天穹自蓝青变为紫红,熔岩喷涌,山河俱碎,江翻海溢,阎界生成,世间生灵十死**。”
“大家都知道的故事。”莫先生微微点头:“但大家不知道的是,绝地天通之日,有一件旷古神器—— 一柄来自神界、属于外神的宝剑现身尘世、堕落阎界幽冥之中,至今深藏地下,无人知其所在。此剑名曰‘黑焰’,内有机关,合拢为剑、伸展为矛,有劘天画地之神通、创生灭世之威能……”
烈山迫不及待地插嘴道:“若得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