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推开门,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景象:昏暗的屋子里,安易蜷着双腿抱膝坐在地上,头埋进膝盖之间,瘦弱的身体紧缩成一团,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看到地上的血迹还有她搭在外侧的左手上不停往下滴的血液。
这个场景直到许多年后依然让他记忆犹新,就如当初在狭窄的巷子里她给予他的深刻记忆。
“安易,乖,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嗯?”
他没有大惊小怪大呼小叫,而是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手搭上她的肩轻声询问。察觉到手下单薄的身体微微的颤动,他眸色不由变深了些,神色却保持不变,不催促也不去移动她,就这么安静的等待回应。
半晌,安易终于有了反应,她没说话,也没抬头,却朝他张开了双手,穆青没有片刻犹豫搂住了她,不敢十分用力,力道控制的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他拍着她的背,像哄一个孩子,温柔的简直不可思议,他在她耳边低声告诉她,“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陪着你,一切有我,嗯?”
这话他不是只说一遍,而是连续重复了好几遍。每一遍的语气都是极致的绵柔,就好像怀里的女孩不是个成年人,而是个只要他一大声说话就会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需要他付出更多的耐心和包容。
当然,耐心的付出是有回报的。安易一直紧绷的情绪在他这样的安抚下慢慢放松下来,穆青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他在她的头上亲了一口,柔声说,“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好不好?”耐心的等到她在他怀里点头,他才拍拍她的背,直接伸手一抄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回了房间。
把她放到床上,帮着脱掉拖鞋,盖上被子,对她惨白的脸色红肿的眼眶不去多看一眼,穆青下楼拿医药箱,又用盆从饮水机里接了干净的温水端上来,蹲在床边认真仔细的帮她清理伤口。
安易的伤在左手掌心的地方,从左到右划出了一道笔直印记,有些深,却还在能自行处理的范围。流的血虽多,伤势却不是特别严重。只从这点就能推测出距离她自残到他回来,这中间应该没有间隔太长时间,否则伤口不会到现在还在流血。
穆青处理伤口手法娴熟认真,新买的碘酒似乎药效更强,刚一触到伤处,安易就嘶的一声抽气,太疼了,火烧火燎的,感觉手都要废掉了。
“记住这疼,别总是记吃不记打。”他抬头看她一眼,特别冷酷的说道,之前那温柔的几乎能腻死人的状态已经消失不见。直到上了药把血止住,又用纱布把伤口包好,穆青都没再搭理她。
安易一直看着他动作,听到他说,她就嗯了一声,然后声音沙哑的告诉他,“你还是这样说话我习惯些。”
“那你还真是品味独到。”
听出他话里的羞恼,她抿唇笑了笑,看着裹上了一层白纱布的左手,突然开口说,“江远回来了。”见他微怔,她解释说,“当初被我捅得差点死掉的人就是他,他从牢里提前出来了。”安易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平静到似乎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没有起伏。根本看不出就在不久之前,她几近崩溃。
一句话,石破天惊。穆青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一切的疑惑都有了答案,而他心里的怒气也在这个时候达到了新高点,他想喝问她:一个刚从牢里出来的强|奸|未遂的蠢货就把你吓到要自残的地步?!难道我是死的?会让人欺负你不管你?!
这些话就堵在喉咙口,可他一句也说不出来,穆青深吸了口气,沉沉的看着她,最终也只是很平淡的说了句,“那正好,老子正愁没机会收拾他。”又说,“一点儿小事,瞧你出息的,傻不傻?”
“确实挺傻的,”安易笑着说,眼睛里却泪光闪闪,“穆青,我是个傻子。”
“知道自己不聪明也不用哭,”他用拇指在她眼睛上抹了一下,“跟着我,以后保准你越来越聪明。”
“我一直觉得自己脏,”她看着他说,“江远是我继父的儿子,他从我十五岁起就……”
“安易,”他打断她,“这些事我不在乎,你可以不用说。”
安易却摇头,她从床上坐了起来,靠着床头的软垫轻声说,“趁着今天说完吧,这些事也不应该瞒着你。”不给他再阻止的机会,转开视线看向落地窗外已经暗下的天色,安易声音平稳的叙述,“我父亲是个胆子很大的人,虽然出生在小县城,却不甘愿本本分分的活着,不到十六岁就去南方闯荡,在外面挣了些钱,回来娶了我母亲,盖了新房,祁县第一家超市就是他开起来的。过了两年就有了我。”
“我童年过的很好,父母亲人都很疼我,所以那时很有些天真无知。你知道,我父亲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他野心大,不愿甘于守着家不大不小的超市过一辈子,我十岁那年,他找人集资一大笔钱想要在祁县开一家大型商场。”
“那时家里很热闹,每天来来往往许多人,你试过用一摞摞的钱铺满一整张床吗,我就试过,那时钱对我来说,其实和纸差不多。”
“商场很快就开了起来,刚开始生意确实很好,但后来却慢慢变得没人再光顾了。”安易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可能是想到了她人生的第一个转折,停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我父亲只有小学文化,他脑子聪明,自学了一些东西,但其实还是受局限,商场和小超市毕竟不同,脑子里想着简单,其实要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