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笙静静看着窗外,似乎又飘雪了。在这个寒冷的天气,她的记忆并不总是那么好。
京中的雪,因为靠着江南,所以也同江南的人一般,雪是淅淅沥沥,如同雨水一般温柔而缠/绵,落在手心仿佛是最精致的首饰,却又在转瞬间悄然逝去。
这种难以捉摸的美。
这种沾衣不湿的温柔。
而山林中的雪,是残酷的。它不同于北方的延绵和覆盖,而是一种带着沙砾的细细碎碎。
纵然有轻轻薄薄一片,却在寒风的操控下宛如利刃。
然而这些贵妇人却捧着手笼,披着皮草,看着漫天遍野的银龙轻唤,“真美。”
她不知道到底哪里美。
她忽然想起了在嘉禾家中的日子。她知道不该这么想,可她始终记得手指冻出了冻疮,却还得不停地绣。
她习惯记住那些温暖的时刻,记住马大娘给她煲汤,记住大叔去伐薪烧炭,为她和嘉禾取暖。
可她却也记得,冬天是这样寒冷。
洪水给了山林一片黄龙的泛滥。
而每年的冬天,更像是一场银龙的肆虐。
“师傅,您是在想什么?”旁边的小姑娘看她入神,好奇地问道。
“我想,有这么一年,我曾经也遇到过一场雪,好大好大,遮住膝盖,压垮了树枝。”
“这边可没这么大的雪,师傅您是从北方看到的么?”
水笙微微一笑,“就在江南,就在山里啊。”
“我还以为江南的雪会比这里少一些呢!”小姑娘叽叽喳喳,仿佛提起了兴致。
水笙摸了摸她的头,“乖了。”
“师傅,我也想和你一样,”小姑娘摇头晃脑了一阵子,随即有些苦恼,“但我娘说,像你一样可不好。”
水笙微微一笑,“这些话可不能和别人说。你娘亲是为了你好,说的这些话是肺腑之言。”
“那我为什么不能像你这样?”
“因为啊,”水笙忽然看向那雪中的长腿白鹭,“你说,那只鸟孤零零地站着,快活吗?”
“不快活,它没有其他鸟陪着。”
“嗯,我就是那只白鹭啊,”水笙轻轻叹了口气,“有的人像鹰一样,高高在上,所以是孤独的。但我不同,我本该和其他白鹭都挤在一块的,偏偏落了单。你知道落了单会怎么样吗?”
“会死。”小姑娘沉思片刻,忽然开口,“但是师傅你不会的。”
水笙点点头,“是啊,我不会。因为我啊,毕竟不是白鹭呢。”
“师傅,我觉得你不像是白鹭呢,我一直在想,我要是生得和你一样漂亮,就不担心这些事情了。所以啊,你说不定是孔雀变的呢。”
水笙扑哧笑了,“哦?”
“嗯,”小姑娘两只眼睛发出炯炯的光彩,“孔雀大明王一样。”
“阿弥陀佛,小施主有慧根。”
“主持。”水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师太。”小姑娘也跟着颌首请礼。
“水笙,长公主说,想让你去见一个人。”
水笙一愣,轻轻点头。
“师父,您知道要去哪?”小姑娘疑惑地开口。
水笙微微一笑,“我啊,要去自投罗网了。”
她看着窗外的雪,这样的温柔,又是这样的素净,仿佛同数年前的雪夜完全不同,可却又这样相似。
她终究,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