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亲生儿子,在眼前,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娘,您不觉得可笑么。您害死了父亲,现在又想来害死我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双眼仿佛要冒血,“当年父亲说要娶柔姨,不是因为他喜欢她,而是因为他要和当今的皇帝争上一争。你以为父亲蛰伏多年为了什么?为了让大臣喜欢却什么都不做?!你只想着你自己,从不替别人想想!父亲终于被这个机会逼得出头,要去争上一争,他娶了柔姨,就意味着对他的人有个交代,你却逼得他不得不远走,如今终于被皇帝寻到机会杀了。你只觉得一个女人会让他分心,就逼得他一无所有,你还在责怪他不肯回来?!你怎么不像柔姨一样跟过去?!柔姨再不好,至少她为了父亲连命都能豁出去,而你呢,你什么都做不到,就只知道推诿,却不从替旁人想想。你害了父亲一辈子,就别害我了!我要娶谁,要做什么,都是我的事情。以后我的事情,还请娘,你别再操心,安安稳稳当个太妃,就够了!”
她那一刻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枕边人,竟然有这样的雄途大志。
她一直以为他会和自己一直快快活活地过着日子,像是话本里的神仙眷侣,身份高贵,一生一世。然而她却不明白,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甘于平凡。
她那一刻,忽然像是醒悟过来,明白了西陵王为何不肯告诉她愿意。
他知道她不会懂。
更知道她不愿意懂。
更多的,是他看不起她。是啊,他心里也许只把那个赫柔儿摆在同等的地位上,愿意去尊重,愿意去诉说。而对于她,却像是在尽丈夫对妻子的责任。
他不是不好,只是太好。
偏偏这样高傲的他,一眼就看出她的不足,她终究只是江南小门小户里出来的碧玉女子,哪里看过京城的繁华,又哪里敢想皇子间的争斗。
她像是一只翠鸟,无意中飞入了鹰林。
她不聪明,不机灵,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和赫柔儿的距离。这世间任何女人她都可以忍下,唯独忍不下赫柔儿。
她似乎能猜到,也许在那个寂寞箫声的世界里,只有赫柔儿是他的梧桐。
她却也不甘心。
不甘心他这样瞧不起自己。
先前她不懂,只以为他想要逃开自己,所以她把持这自己最后仅剩的骄傲,遥遥站在京城,固守着皇命,固守着王妃的位置。
她只要尊重陛下,只要尊重先帝,这个位置就不会动摇。
她把着这个想法,却把赫柔儿推向了他的身边。
直到陆言骞说出了当年的缘故,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怎么可能有一个人,会用一生的时间去报复。
也许在边疆里,是他不愿意回来。回来做什么,在边疆,他有儿子,有赫柔儿,甚至还有先帝给他保命的军队。他在那里占山为王,也许比在京中唯唯诺诺快活太多。
她一边是恨,一边却是悔。
她曾经遇到了这个尘世上最好的男子,却由自己的儿子告诉自己,自己是错过,亲自错过。
再也回不来。
她忽然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