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去宣太医的内侍还没出宫门,第二批又出发了。
至安帝整个人傻掉了,口水流到下巴而不自知。
皇后神色晦涩难明,边哭边呼唤至安帝快点清醒过来。
柔嘉公主咬着手指头,直着眼睛,表情古怪,大概被吓傻了。
能保持冷静清醒的,只有周恒和崔可茵。
周恒背太后上暖轿,为她盖上锦被,和崔可茵一起随在暖轿旁,去了坤宁宫。
英华殿的歌舞停了,文武百官在第一时间得知,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郭寿宁和唐天正当场痛哭失声,老泪纵横;有官员拿额角去撞蟠龙柱,发出“砰砰”的声响;也有官员往地上一坐,哭起文宗皇帝。总之,英华殿中乱成一锅粥。
凤仪苑的贵妇们被告知太后玉体违和,须静养,让她们即刻出宫。
偏殿被迅速布置成产房的模样。妇人小产是血污,被认为不洁,所以处于灵魂出窍状态的至安帝被两个力大无穷的内侍抬到暖阁,他一直保持坐在罗汉床床沿的姿势。
王仲方“晕倒”后,被抬到英华殿耳房,此时刚好“醒来”,赶过来为太后把脉。
“娘娘惊怒过度,怒气攻气,无妨,待下官针炙一番即能醒过来。”王仲方一直不敢看周恒,低着头为太后把完脉,陪着小心道。
说白了,就是太后骤闻噩耗,血压短时间内快速上升,血管无法承受,属于心脑血管问题,正好是王仲方擅长的领域。
容姑姑在旁,周恒不便说什么,只好道:“有劳王太医了。”
“不敢不敢。”王仲方干笑道:“请晋王爷回避。”
针炙,须解开太后外衣,周恒并不是太后亲生,又是成年男子。只好请他避开。
“好,本王去瞧瞧皇兄。王太医诊冶母后后,还请到凤仪苑一趟。”周恒只当没瞧见王仲方的不自然。
凤仪苑还有一个病人。
王仲方连声答应。
照理,王仲方为太后诊治。崔可茵该回避,只是一来王仲方年老,以他的年龄,足以做崔可茵的祖父;二来,容姑姑六神无主。只是默默垂泪,太后身边没有一个主事之人,崔可茵只好留下。
周恒叮嘱崔可茵道:“你在这里好生侍候,母后醒来,马上派人过去知会我一声。”
崔可茵明白他的意思,道:“好。”
王仲方眼睛亮亮地瞥了他们一眼,从宫人手中接过药箱。
周恒赶到凤仪苑时,赵伊刚好用托盘托了一团血淋淋的物事呈到至安帝跟前。至安帝还没从灵魂出窍状态中醒过来,只是木然坐着。
皇后别过头,甩了甩袖子。没说话。
见周恒走进来,赵伊暗呼霉气,先前周恒可是坚持要王仲方为李秀秀把脉的,赵伊直觉他不是自己人。
“王爷请看,这就是小皇子了。”赵伊把那团带血的肉端到周恒跟前。
周恒冷冷扫了赵伊一眼。
好犀利的眼神!赵伊手一抖,托盘差点掉在地上。
“拿下吧。”周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厌恶。不知哪里来的东西,居然假冒天家血脉,真是让人恶心。
赵伊连声应“是”,把托盘端走,跟送进宫来时一样。放回药箱,合上盖子,让小童把药箱背好。
李秀秀额头围了额帕,脸色红润。把宫人们支开,笑着对赵伊道:“你的功劳,本宫记在心里。”
赵伊躬身道:“谢娘娘。”
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他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两。
两人的身家性命早就连在一起,倒不用李秀秀叮嘱需保密之类的话,他药箱中还有落下来的“胎儿”。不便在宫中久留,李秀秀让他快点离开。
赵伊一走,李秀秀吩咐回华康宫,宫人们把她围得严严实实,扶上了暖轿。
周恒面无表情站在暖阁窗前看着外面这一幕,李秀秀上暖轿前,像是意识到周恒看她的目光,侧过脸来,对着周恒所在的方向嫣然一笑。
恰在此时,有宫人道:“娘娘,王爷,张太医来了。”
周恒走了过去。
瘦高个子的院判张业听说李秀秀腹中的胎儿出事,皇帝病倒,来不及换袍服,抢过内侍手里的缰绳,翻身爬上马背,打马就往宫城奔。
他是来得最快的一个太医。
见至安帝变成这个样子,张业跪下抱着至安帝的腿,哭得像个孩子。
皇后跟着一起哭。
周恒叹了口气,道:“张太医,皇兄、母后陡闻噩耗,受了打击。王院使在坤宁宫为母后诊治,无法过来。皇兄龙体,还须靠你。”
“皇兄龙体,还须靠你!”八个字,震得张业耳膜嗡嗡响。
张业霍地抬头,眼睛睁得像铜铃,起身朝周恒行了一礼,掷地有声道:“谢晋王爷看重,下官一定竭尽全力,把皇上治好。”
周恒以至安帝龙体相托,那是完全没有私心了。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不希望见到兄弟阅墙,国中大乱,烽烟四起,民不聊生的情景出现。
晋王有兄弟之情,张业有为臣之道。
张业用袖子把脸上的眼泪鼻涕一擦,抓起至安帝的左手,把起脉来。
良久,张业摇了摇头,又抓起右手把起脉来。
皇后紧张得忘了哭,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张业的神色。
一片静谧中,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宫人道:“娘娘,王爷,王太医到。”
“臣参见皇后娘娘。下官拜见晋王爷。”王仲方的声音随即响起。
王仲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