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死去的脸离燕亭并不远。她身子趴在地上,颈后被利器所伤——一把尖利的菜刀陷在春桃的后脑,血肉模糊,不堪入目。
血淌了一地。
春桃浅粉色的绣花衣裳被血染成了杂色。她的脑肉外翻着,露出了些许白花花的东西。
春桃的脸,侧在左边,至死都是双目圆了恐惧,眼珠泛着灰白之色,已然是死去数个时辰了。
燕亭并不明白,这好端端的人,怎会说没就没。
她的手伸在身体右前侧,用自身的血液,歪歪扭扭的写了个“亭”字。
这些带刀侍卫只扰了北院儿的清净,却是没怎么打扰南院的废后。
喜儿的身子被一太监按在地上,她犯了那倔脾气,扭动着身子,叫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对我们这般便是罢了!怎能对公主如此无礼!要让万岁爷知道了一定……”
话未说完,那太监便在她肩头踹了一脚,趁喜儿后仰之时又是在她脸上叮咣补了两个巴掌:“话可真多!这命令正是上头下的!罪人燕亭在宫中行凶多次,数年前刺伤太子,现下竟又私自杀害宫女,罪无可恕,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谢霜、喜儿、鹊儿听得此言皆是大骇,三人张大嘴巴盯着燕亭,一脸不可置信。这有情有义的公主,怎可能会杀人呢……会不会是上头误解了什么。
燕亭披头散发,地上的碎石咯得她膝盖生疼生疼。
她看向春桃那边,很快便是发现了端倪。
这根本就是一场拙劣的陷害。春桃的脸面偏向左面,而右手伸出去,沾血写了“亭”字。此种举动完全不符合人体力学,如果春桃当真要写下杀害她的凶手,自然头脸会和手保持在同一方向,即向右侧偏。
并且,燕亭见春桃写字好看,曾让她重新抄写过懒花先生的话本以留藏。燕亭留意过,春桃是个左撇子。可现下她用以写字的手,却是右手。
春桃手边上的“亭”字虽然有些歪斜,但字却是很完整的。试问凶手怎可能会让被害人写下关于自己的线索。如果人真是燕亭杀了,她自然不会让春桃就那么躺在院子里,不说分尸埋掉吧,也至少投到井里去。
再者,春桃是中刀而死的。菜刀是从她的后颈竖着劈下去的。以菜刀深入春桃的身体的程度来看,春桃的脊椎和后脑定是会受了伤害。只有稍微有点现代医学常识就会知道,伤在这个位置,会当即失去意识或是毙命,怎么可能还有能力写下血字。
更有,血液的流淌是需要时间的。春桃的创处不是别处,而是颈后。血不会立刻就流到其手肘之下,春桃总不可能扭曲着手臂,用手沾着脑袋后面的血写字。春桃等不到血流到手肘处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休克。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春桃死前写下凶手姓名的推论都不成立。
唯一的可能便是春桃在遇害后,被人摆成了这种姿势,再被人捏着指头蘸着鲜血写下“亭”字。
算上燕亭,北院一共有谢霜、喜儿、鹊儿四个人。院子并不算大,大家的房间都是并排挨着,春桃死得一点动静都没有,故而,凶手一定是个高手。
从背后贯穿以利器,手法似曾相识。春桃的死,显然是七年前太子那出未完结的冤案的延续……
燕亭知道,是尚贵妃想要她的命。
为何是在这个时间,为何尚贵妃如此迫不及待?燕亭忖度了一下,大概也能猜到许是因太子为了维护自己跟尚贵妃翻脸了。
诀儿啊诀儿,你可明白,你看似维护长姊的举动,却是真真的害惨了姐姐!燕亭欲哭无泪。
领头的侍卫下令道:“既然没人承认!便把清玉苑北院的人都给我带走!”
燕亭知道情况不可逆了。这些侍卫接了命令,绝不会听她任何的辩白。
她缓缓站起身子,正了正自己的衣裳,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春桃给出线索说此事是我做的,那便只带走我吧。此事与其他人毫无关系,莫要牵连了人命。”
死在后宫权利斗争中的人已经太多了。对尚贵妃来说,这些宫女的命都是不值钱的贱命,可对燕亭来说,每一个人的性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宝贵。
她不想再有人牺牲了,尤其是那些对她好的人。
侍卫没有想到燕亭如此利落,竟是连滴眼泪都不流。正好也是省了他们的事,侍卫将燕亭五花大绑之后,便准备将其带离清玉苑。
发出第一声哭声得乃是鹊儿。她大喊一声:“公主!”便是往燕亭脚底下扑。
谢霜亦是上前拉扯侍卫,不停得说:“会不会是弄错了!我家公主为人善良,对春桃也一直很好,她一定不会是凶手的。请明察啊!”
喜儿红着眼睛冲上前去,张口便咬向了侍卫领头的手:“若是要抓公主,便连我一同抓了去!”
三个女子怎能敌得住那些个侍卫,反抗所换来的,无疑是一顿暴打。很快她们身上便都挂了彩。那些侍卫太监的拳头落在三人身上,疼痛一阵一阵的袭来。可是她们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停手!”
燕亭大叫一声,她转过身子,含泪站在三人身前,道:“停手吧……不要再反抗了。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听我的,总是没错的。乖……”
她柔声安慰着,可如是说,这一次燕亭心中当真是没有底的。进了那天牢,她大概真就无法活着出来了。
既是她自己活不了了,又何必让这些宫女一并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