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近子时,绿芜进来催促:“小姐,别再等了。夫人与二少爷只怕会聊整晚也未可知,小姐明日再去问也是一样的。”
“也是。”浅夕散了头发躺下。
想她们母子二人已隔阂多年,洛氏觉得儿子只会问她要银子,秦阆觉得母亲与旁人一样瞧不起他。而今洛氏为了儿子一掷千金,顶着阖府压力,不遗余力帮助他。秦阆一朝得知,感激涕零之余必然会敞开心扉,母子二人自是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心事。
天气有些湿闷,月儿隐在云里。
一阵清风吹来,银光洒下,两个人影从西大院秦修业的书房屋脊上闪过,悄无声息没进院儿里。
“王爷,属下上次就是到了这里,便不能再前行。怕一个不好,会坏了主子大事。”低声说话的是玄机六影中的玄枭,他不明白这等探查之事,为什么王爷会亲自涉险。
月光下,欣长高大的身影此刻步履轻如鸿羽,覆面的黑布下一双深眸摄魂夺魄。
“这叫百鸟阵,用在宅院里,又叫惊鸟阵。阵眼并无章法,除非布阵者本人,其他人想要破阵不易。”观察片刻,慕容琰下了定论。
上次窦老太太寿宴,他也是发现这座院子有异,想要进来看看,却遇上浅夕,乱了计划。
“王爷,莫非那件证物真在秦修业手上?若是只金宝钱财,何须在院子里就布下机关。”玄枭眼中洋溢起兴奋。
“跟着本王走。”慕容琰率先踏入阵中,朝几间黑魆魆的大屋靠近,玄枭紧随其后。
“咻——咄!”二人闪身激退,一道银光破空,凌空钉在桃树干上。
才不过行了两三丈远,便触动了机关,到底还是分了心……慕容琰皱眉。
瞬间缩身,玄枭原路退回,跃入一旁书房的窗中,随手卷了屋里最值钱的羊脂玉如意、珊瑚笔架出来。一进一出,不过两三息工夫。
“王爷您受伤了!”回到慕容琰身侧,玄枭借了月光看见慕容琰左臂一道血线,伤口幽蓝:“有毒!”
玄枭大惊失色,慕容琰淡然撕了衣袖扎住:“不妨事,芳瑞那里会有解药。”
院中已有人声骚动,玄枭忙引了慕容琰往东大院儿去:“王爷这边!上次属下来时已探实,秦府东西两苑,护院各司其事,互不相通。”
东院大房么,慕容琰眼神微微一晃。
晖露园里,夜风清凉,两道一高一矮的人影柔和如画。
“四妹妹,这么晚吵了你出来……”
“二哥何须与我客气,横竖我也是睡不着。”
如瀑的乌发垂散,被一根丝绦系在脑后,月白的曳地斗篷下露出藕荷色的衣裙,衬得浅夕巴掌大的小脸清丽绝尘,尤其那双因为微笑细长如水的眼,在月光下有着繁花入梦般的绝世风华。
从来不曾这般近距离凝看过一个女子,饶是秦阆平时再大大咧咧,此刻心也突突乱跳。他说的没错,四妹妹或许不是最美的,却绝对是东都城里独一无二的女子。
“四,四妹妹,你这份大礼……二哥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二哥上辈子定是积了大功德,所以这辈子才得了夕儿做我妹妹,二哥给你行礼了。”说罢,秦阆果真躬身一揖。
浅夕忍不住扑哧一笑,又正色道:“我哪有做过什么,都是母亲在里外张罗,万般干系,也都是她一人担着。二哥真要感激,莫负了母亲这番苦心才好。”
“我省得,这许多年是我误会了母亲,只知道怨恨她,往后不会了!”秦阆抬头眺望了月色,深深的叹一口气:“大不了,以后都听她的便是!”
烦闷的挠头,话中带了几分寥落和忍耐。
浅夕不禁失笑,变戏法一般从袖中取出一样事物,轻笑道:“二哥,其实我的礼在这里呢。”
月色下,一条巴掌阔的腰带被浅夕捧在手中,上头镶珠嵌玉,光华流转。
“给二哥上蹴鞠场时用!”浅夕歪头。
“这样矜贵的腰带,上蹴鞠场可糟蹋了。”秦阆大笑。
“是——有些可惜。”浅夕眼中波光闪烁,看定了秦阆,意有所指:“我知道二哥你自在洒脱,不看重这朱门碧瓦的府第,更厌倦门墙出身的束缚。可咱们既然生在公卿之家,便是珠玉之身,逃不过、也改变不了,但是……”
秀眉高挑,浅夕扬脸鼓励:“二哥只要能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照样可以体会到‘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真自在!”
真自在?秦阆若有所思:想他这些年来不服管束,日日在外厮混、为所欲为,虽然看似无所拘束,其实心中苦闷,何曾真正开心过一天?反观自己的大哥秦钦,十年苦读一朝学成,如今便可怀风袖月,四海云游,访圣求知。心里想做什么就去做,那才真真是天高海阔,自由自在!
是不是有朝一日,待他有了可以撑开一方天地的能力之时,也可以这样随心而为……头顶阴霾尽散,心中闷闷的沉重也霎时化为乌有。
“四妹妹你说的对,我们本是珠玉之身,生于秦氏,身上便有秦氏子孙的责任。我不会再跟自己、跟这个家过不去,将来就算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会凭自己的能力去争取!”手用力一握,秦阆身姿笔直如原野上挺立的胡杨,浅夕要仰头才能看到少年不同于平时,阳光无畏的俊颜。
看一眼浅夕捧在手中的腰带,秦阆并不去接,只是伸展了双手转身,回头狡黠一笑:“还是有劳四妹妹给我系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