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散播的很快,刚刚被秦鸿谦和廷尉署压下来的冲突,一夜之间又迅速升温。
东都百姓人人自危,纷纷把自家的钱铢拿出来称量比对,把金银积蓄拿去银楼金铺里鉴别,只因如今官府也是不可靠的。
大燕百姓对赵氏一族世代把持冶炼、铸币的不满,渐渐升级到顶点。
楚家更是上疏弹劾,请求惠帝彻查,赵氏在富陵铜矿种种营私舞弊的行为。这样的声讨,自然得到了朝中不少人的支持,外戚从来都不乏政敌。
于是,惠帝便在宣室殿咆哮发怒了,赵湛的性命岌岌可危。
赵皇后花容失色,跌跌撞撞跪去太后殿外求穆太后。
很意外,穆太后没有推却,还挣扎着从病榻起身,亲自召见了皇后。
当赵皇后哭着请求太后保赵湛一命时,穆太后的表情木然:“你的后位都保不住了,还保那个孩子做什么。覆巢之下无完卵,随他去罢。”
赵皇后当即呆住,她心里是不信的……这个大旻宫,除了她,谁配做皇后?
论家事出身,赵氏几百年家业,为官也是克已尽忠的;论子嗣,是她孕育了太子。放眼这后宫里的嫔妃,没有一个是扶得起来的,皇上纵然待她情分大不如前,也断不至于废后!
她只当太后依然是在敲打、提点她,忙恭敬的低头下去:“求太后教我。”
“你回去吧,好生在宫里照顾太子,其他的事都莫管莫问。”穆太后看她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再懒得与她说理:“哀家会尽力而为,但你若是再生事端,哀家也保不得你。”
听太后仿佛是一力承担的口气,赵皇后大喜告退。
淞园里。
丹姬撅嘴,似笑非笑的提醒浅夕:“皇后去求太后庇护了呢,主子还有什么旁的好办法。”
难得丹姬每晚出去听壁根儿,也知晓了这后宫,真正有手腕的角色是穆太后。
浅夕坐在暖炕上读一本杂记,正看的津津有味,头也不抬道:“咱们打个赌……”
“赌什么?”丹姬展颜一笑,屋里都亮了三分。
浅夕抬眸勾唇:“赌赵皇后去寻太后,是为了保赵家三郎。”
笑容僵在脸上,丹姬一愣,迟疑道:“这个女人不是这么蠢吧?”
浅夕也无奈摇头:“索性太后还不蠢,会保住赵珺的后位的。”
说罢,又埋首书中,一副无甚所谓的样子。
丹姬却眨着眼,怔了半晌便坐去浅夕身边,不依道:“不行,主子得给丹姬讲明白了,不然晚上觉也睡不好!”
浅夕噗嗤一笑:“夜猫子晚上也睡觉的么?”
丹姬瞪眼不悦。
“这事儿,出的不是时候!”搁下手中的书册,浅夕微微一叹:“不日惠帝就要离京,废后并不是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况且,结盟在即,大燕容不得出这样的变故。是以,只要太后出面,一定可以保下皇后。”
是啊,选这个时候废后,不是自折颜面么?道理清楚明朗,显而易见,丹姬不无遗憾的想:若是楚、赵两家的冲突发生在惠帝去完狼胥山回来之后,只怕主子一定有办法让这位刻薄愚蠢的皇后下台吧!
“太可惜了,白白教她们捡了便宜。”丹姬捶着炕几,埋怨道:“害我也白忙一场。”
浅夕闻言眯眼:“何来白忙一场?赵皇后一时动不得,赵家未必动不得,釜底抽薪,对赵家的打击才更致命!”
“主子是说……”丹姬眼前一亮。
这位小主子从来都是有的放矢,既然一早知道赵珺不会从皇后的位子上下来,还让自己是在这里等着赵家呢!丹姬会意笑了。
“皇上是个说三更,等不到五更的主儿。不出口气,是不会放过赵家的,何况,还有‘伪金’这样好的由头。”浅夕声音渐冷,眼前又闪过白毓落崖的影子。
那时,不就是头天刚听到惠帝愿在父亲灵前认错的消息,第二天,白毓便被杀害了么……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闷痛,浅夕倏地起身,顾自进了内寝。
丹姬瞧她一脸寒霜,神色凌厉,心里打了个突儿,没敢跟进去。
几天后,情势果然如浅夕预料的那样,发生了一连串微妙的变化。
赵皇后自然安然无恙,赵父也查无渎职之处,依旧任水衡都尉。但是,赵氏世代在富陵开矿铸币的权利,却被惠帝收回,并没收了赵家用来炼金的万两黄金和大量“伪金”。
至于赵湛,最终被判了流放。
赵家哑巴吃黄连。说白了,那些所谓炼金用的黄金,其实就是替赵湛买命的罚金;而开矿铸币的权利被朝廷收回,则是惠帝在削减赵家这支外戚的势力。
若是赵家没有赵皇后母子在宫中牵绊,说不定会拼尽全力在惠帝面前据理力争,跟楚氏对着干一次。然而,成也萧何败萧何。正因为有皇后、太子!赵氏一族选择了沉默和接受,他们坚信,只要皇后和太子还在,一朝太子慕容俭承继大统,自然会将富陵开矿铸币权重新交还给赵氏!
长春宫里,赵皇后心中充满了怨毒,对于惠帝的无情和穆太后的“欺骗”都怨恨不已。她愈发用心的闭门照料太子,把一朝为太后,主宰后宫的野心,深深藏在心里。
惠帝则是明面儿上最大的赢家,赵氏毫无抵抗的在他脚下臣服,让他受用之极。匆匆交代了三妃协助皇后管理好后宫,便得意洋洋摆驾出宫,前往狼胥山与三国君主会盟。
没有了皇帝的后宫仿佛忽然悠闲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