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伦都终于到了。
一行人行色匆匆,浅夕连异国风情的城郭都没来及细看打量,就随姬欢入了宫。
宫中家宴的气氛很好,父慈女孝,连姬欢那些犀利如母牛般的姊妹们,都没有出来挑事儿。
浅夕易了容站在姬欢身后,暗自揣测,这些女人一定是怕逼死了姬欢,难免自己赶鸭子上架,所以,一个个拼命挤出笑来,在郁图帝君面前装乖巧。
逐一记清楚每一张脸,每一个人的性情。这些基本的东西,即使去了大燕未必会被查问,她也不能掉以轻心。
家宴过后,姬欢去看了她的母亲羽妃。
一直病体欠安的羽妃果然瘦得像一片羽毛,甚至因为常年卧病不起,连意识都很迟钝。
浅夕站在帷幔边,记住了那张脸孔后,再想要揣摩她的言语习性,就一无所获。因为羽妃几乎不怎么说话,望着女儿的眼神都空荡,眼角一滴欲落未落的泪珠,也不知是为什么而流。
看着生分局促的母女二人,浅夕觉得她们连自己和洛氏这样的半路母女也不如。
怪不得姬欢会那样依赖靳寒,她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而是因为只有在靳寒身边,她才能有血有肉、有笑有泪的活着,只有靳寒给了她此生归宿。
第二天,姬欢就被郁图帝君找去夜谈。据说,三日后姬欢就会远嫁。
没有人留恋这里,包括浅夕,路上还有许多时间,足够姬欢帮她了解乌伦都里的一切。
姬欢也平静而放松,与帝君的谈话中,姬欢表现的很不耐烦,很隐忍,那是一种认命后的自我遗弃和自我放逐。
看了她这幅样子,郁图帝君反而放了心。他对姬欢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只是想要尽可能多从这颗弃子身上榨取一些价值。至少,从姬欢送回乌伦都的那封陈情表里展示的见识来看,姬欢这次完全值得让他试着期待一回。
百里红妆,事关柔然国体,郁图帝君很是铺张了一回,连护卫们骑得都是赤焰良驹。
浅夕和靳寒,一个侍女、一个侍卫,都混在队伍之中。
只有丹姬永远是一道影,一缕烟,神鬼不觉。
浅夕因为好奇,也曾在晚间试着召唤过她几次,丹姬总是能及时出现。然后,无一例外拍着她的脸颊笑道:“小妹妹又寂寞了么?以后有男人就好了。”
接着,四仰八叉躺倒在浅夕的榻上,一会儿就鼻息酣沉。
浅夕没有赶她,只是披衣抱膝坐在她身边。
那样寂冷的夜,但凡能有个会喘热气儿的人陪在身边也是好的,何况这个人还是丹姬。浅夕颇有些喜欢她,很怪很媚也很美。对于一个刚认识了几天的人,产生这样的感情,浅夕还是头一次。
大约是那天丹姬笑着跪在她面前,刺血盟誓说“有难丹姬当,有男人一起睡!”的时候,她的心门就为她敞开了。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所谓影,就是契约一样的存在。靳寒说,只要浅夕完成了替嫁的任务,丹姬就可以自由了,但是丹姬的誓言却是“日更月改,生死不离”。
浅夕想,她能理解丹姬那一瞬对她产生了怎样的感情。
长年累月,见不得光的蛰伏,偏姬欢还不肯待见……准确的说,也许是丹姬不待见姬欢。总之,丹姬不仅寂寞苦闷,还憋屈别扭。尽管如此,丹姬还是离不开姬欢,因为从她做影的那一天起,她的生命就只为了别人而燃烧,再没有了她自己!
浅夕觉得自己很像丹姬,丹姬是她的“影”,而她是仇恨的“影”。
现在这副冰冷的躯壳看似死而复生,其实她早已抛弃了往日的自己,只为了复仇而活。浅夕甚至有些想明白,人为什么要生死轮回,因为当亲人都离你而去之后,你却还独自活在这个世上,是件多么寂寞绝望的事……
至于慕容琰,浅夕每每想起这个自己生命中刻骨铭心之人,都血液凝固,心中刺痛。此番返回大燕,惠帝她一定要亲手毁去,想要毁掉这样一个人,就必须打碎他身下的龙椅,掏空他的根基,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浅夕也再所不惜!
慕容琰会允许么?
他是大燕国的战神,受先帝的托付,护佑着大燕,辅佐着龙椅上的那个昏君。他会任自己为所欲为,毁掉大燕几百年基业,毁掉慕容氏的天下,也袖手旁观么?!
他不会……
不然,当时查出父亲的死因与惠帝有关,他就不会只是逼着昏君下“罪己诏”了!别忘了,他也是姓慕容的……
刻意模糊他的面目,浅夕将那份沉甸甸的情愫藏进心房深处,最终,还是没能抛弃。
浅夕不知道丹姬有着怎样的过往,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要丢掉过去的自己,甘愿作为别人的影子而活。
但是她们两个弄丢了自己的人,却机缘巧合,结成生死契约,从此结伴而行,总算可以互相取暖,驱散一些寂寞。
将丹姬的身子推进床榻里侧,丹姬睡得很沉,梦呓之中甚至还吃吃笑了两下。
浅夕摇头无奈,也舒展了身子躺下。
她问过丹姬,这样渴睡,怎么做“影”。
丹姬却解释说,因为她已认了浅夕的血为主,所以浅夕的气息不会惊扰她,反之,除了浅夕意外的任何异常味道,都会让她瞬间警觉!哪怕是靳寒和姬欢……
半月后,送亲的队伍再次抵达郢水关,天阴沉沉的,飘降着鹅毛大雪。
姬欢已经和浅夕交换了身份。
贴身取出一本薄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