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隔着跳跃燃烧的火堆看向君王,眼中是深深的惊诧,仿佛第一次看清这个自己崇拜了几十年的人,这个自己甘愿将性命交由处置的人。这个草原上最至高无上的君王,像腾格里天神临世般的男人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只觉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跳跃着的,是燎原而过寸草不生的狂热。
他紧张得吞了口唾沫,“君王心里是认同与南方人结盟的么?只要南方人的条件合适能让您满意,您就会答应?”他都没有听出来自己的声音里蕴含着怎样的厌恶和颤抖。
君王没有看向自己宠爱的将领,“我快死了,多少想为草原留点什么……趁现在还能挥得起刀,能为苏日勒和克打下多少天下就是多少吧!趁我还活着……”
“可与南方人结盟,与狡诈贪婪的南方人结盟……君王,这是在惹火烧身啊……”
“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清楚其中弊益!所以就让我用我剩下的生命来尝试,就算是要承担,也只是让我一个人来承受腾格里天神对我的愤怒……没什么的!可要是成功了,苏和,你能想象得到我们蛮族人会拥有怎样的未来么?”君王的头猛地抬起来,像嗅到血腥味的狼,琥珀色的眼睛肿瞳孔收缩得像一针尖,那一瞬间闪露的光芒比火焰还要炽烈。
“我们可以生存在南方丰饶的土地上,我们可以在南方温暖湿润的沃土上放牧,我们不用再经受夏天的干旱还有冬天的暴雪,我们可以骑着马一直向南,向南,直到最南边的海岸!我们也能住南方人的楼阁,也能穿丝绸,也可以拥有黄金,我们的孩子能很好的成长,不会在饿的时候为一条羊腿就打打杀杀,部落间也不用为一点儿的水源和牧场就打仗……苏和!你不期待么?”
苏和木木得听着,草原上哪一代英雄不期待这样的场景啊!不由得,他的血热了起来,冬末的夜晚寒气逼人,可心中像是有火苗在跳动。突然觉得嘴巴很干很干,话都说不出来。他清楚,君王所说的这一片美好的事物是建立在蛮族与南方人成功合作的基础上。可贪婪的南方人,狡诈的南方人,高傲的南方人,骨子里深深鄙夷他们这些‘蛮子’的南方人,他们会心甘情愿将南方的土地与蛮族分享么?就怕他们只是将蛮族的军队当武器啊!
君王脸上露出憧憬向往得笑,干裂的嘴唇弯出优美的弧度。星空下,小小的火堆照亮的这一片黑暗,也照亮了君王的脸庞。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人脸上那深深地向往和微笑,实在不忍心去破坏。苏和突然心中泛起寒意来——君王已经太过于痴迷得到南方的土地了!痴迷到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这是很危险的讯号。
去年南征梦阳,虽然蛮族战略上赢了,可作为君王个人却输了。赤那思武力的菁华轰烈骑和隼骑损失巨大,就连君王自己也失去一条胳膊……这是君王的心头刺!也许相比于带给蛮族更好的未来,君王计划于南方梵阳结盟更热切的是打垮梦阳吧!
苏和不敢乱说什么,尽管他嗅到了危险,可作为赤那思的将军,作为君王帐下最忠诚的武士,他能做的只有听从!哪怕刀山火海,也义无反顾不回头得向前冲。可与南方人结盟相比,他更喜欢用强大的武力迫使高傲的南方人向蛮族的铁与血低头,就像一百年前的战神卓力格图?赤那思那样的功绩。而且,大萨满也不是已经有了围绕那个南方小孩,夜星辰的计划么?
想到这里,苏和脑海里像点了一盏灯一样!大萨满,没错的,能说服君王的也只有大萨满!他漆黑的眼睛认真得看向君王,说道:“君王,属下觉得大萨满的计划比与南方人结盟更可行……只要联合整个蛮族的力量,我们同样可以征服南方!再加上那个神明一样的孩子,赤那思的白狼旗可以一直插到南方最南端的海岸上!”
“大萨满?”君王扬起一根斑白的眉毛,目光变得阴冷起来。苏和惊诧,君王眼中的光分明是隐隐压制的愤怒。
“苏和,你觉得你能看清大萨满么?看清他在想什么?这么多年,你对他了解多少?”君王沉声问道。
苏和语塞,细细一想,他真的对大萨满不怎么了解,尽管大萨满远在他成为赤那思名将之前就已经是尊贵的神之使者了。老头子喜欢喝酒,喜欢吃肉,倒不是多喜欢钱财女人,整日懒懒散散得在草原上游荡,像无所事事得野马,也不怎么管理族中事务,身为族中大萨满,天神的使者,却连一条牧羊狗的尽职都没有!这就是他对大萨满的感觉!
但不可否认大萨满是草原上最聪明的人,也是唯一能读懂繁杂琐碎的蛮族古文字,能占卜,观天象,主持祭祀的人……也许是十年前那件事,他对大萨满的好感大大降低,对他的尊敬也仅仅是建立在他大萨满身份之上吧。
“呵呵,你也看不懂他吧!也许稍稍给你指点一下,你就能明白一点了!”君王脸上带着隐隐的冷笑。
“请君王明示!”
“大萨满已经被人遗忘的蛮族名字是,巢及勒赫?哈尔赤!”
“嘶——”空气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就连跳跃的火光也失去了温暖,周围死一般的安静压得人喘不过去。
“巢及勒赫?哈尔赤……哈尔赤,哈尔赤……战神卓力格图当君王时,那一任的大萨满好像就是姓哈尔赤,难道……难道……?”苏和艰难得说道,仿佛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