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驹袁的玩鸬鹚师傅绰号“鹰王”的陈家村老渔翁,也是梁司令的拜把子老哥,他酷爱极了鸬鹚,所不幸的是却因为鸬鹚死在了日本鬼子手里。
有一年,八路军伤员诊所将四名基本治愈的战士员藏在了远在后子洼的鹰王家,不料却被恶霸“狗奴才”出卖,鹰王连夜把伤员送到湖里一个小岛子上。日本鬼子没找到伤员,气急败坏地把几十只鸬鹚都抓进了网兜,扬言如果交不出伤员,就当着鹰王的面把鸬鹚一个个活活开膛破肚。
鹰王难受得身子都软了,要求把鸬鹚放了就带着找伤员,汉奸不同意。于是,鬼子带上鸬鹚抓着鹰王上了汽艇,进湖去找。汽艇越开越远,鬼子觉得不对劲儿,朝鹰王踢起了皮靴,鹰王不知哪来的力量,突然飞起一脚,把盛满几十只鸬鹚的网兜踢进水里,随即也一头扎进水里。
鬼子哇哇哇喊叫,几挺机关枪和步枪一起朝水里扫射。不一会儿,鹰王的尸体就飘了上来,而那些鸬鹚一个没跑,全都扑落在了老人身上,或许它们想保护主人,没想到却和八鹰老人一起死在了船上,鲜血染红了大片湖水。每每跟三愣他们一伙年轻人提起这一节,骡驹袁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平静好长时间才愤愤地骂道:“小日本鬼太他妈可恨了!”
当解放初期,我坐着安碌碡撑着的“溪犁”下湖捕鱼,头一回邂逅到这位令人尊敬的老人骡驹袁时,他早已不见了当年意气风发正率领众鱼鹰们风风火火拨动湖面捕鱼的矫健,而是一个蹑手蹑脚拄了拐杖,蹒跚着提篮赶露水桥集买小鱼虾的佝偻身影了。
安碌碡告诉我说老人已到了耄耋之年,瘦骨嶙峋,力不从心,连走起路来都需戴一副老花眼镜,样子甚至有点可怜兮兮,常引得路人不解地询问:“自家不是养鸬鹚捉鱼吗?怎么还要上街买小鱼呢?”老人苦笑着摆摆手,似像于过去的历史告别:“老啰,抓不动了,那宝贝可精贵,得当好生养啊!”
关于鸬鹚捕鱼的动人场景,骡驹袁当然是亲身经历过的。作为有名的“北国江南”“鱼米之乡”,锦秋湖人非常善于捕鱼,除了一般的撒网捕鱼外,很早就驯养出了一代代一批批有着高超捕鱼本领的鸬鹚。他家里大半辈子野湖“渔猫子”捕鱼、使网、养鸬鹚。
鸬鹚当然就是鱼鹰,说起他家养的鸬鹚来,骡驹袁大爷便似得了敕令嘉奖一样两眼放光,拉着年轻时曾经辉煌的故事来更是滔滔不绝。据他讲鸬鹚的叫声甚为怪异,炎炎夏日里若是放在阴凉通风的巷子里,可以起到报警护家的功效,那主要是因为陌生人都会被它那独特的声音和尖尖的乌青铁把子似的弯钩硬喙给吓一跳,不经意间会被它一啄闹着,要是招惹了它还许弄出个鲜血淋漓的狼狈样子。
据说,鸬鹚呕出的“痰”还是一味治疗哮喘的良药,当时在物资条件和医疗设备极其匮乏落后的年代,前来求讨医治肺结核、咳嗽等偏方的村民络绎不绝,老人也大都乐意奉送。而鸬鹚的战场却在水中,只有到了水面上才会显现出英雄骁勇的一面。
他年轻的时候外出捕鱼,会手脚并划着一只小船去到理想的河段,而鸬鹚则整齐地站在船头,各自脖子上都被戴上一个脖套,似两列整齐站队的哨兵仪态威武。然后,他会选一个波平浪静的河湾停船横桨,竹篙顺势沿船舷一敲,那些驯化好的鸬鹚便会似得了命令般纷纷跃入水中进行捕鱼。
若是发现鱼儿的踪影,鸬鹚便会拨动那一对大大的脚蹼,箭一般快速地冲进水里,叼起一条又大又肥的鱼儿跃出水面,鱼儿还在拼命地挣扎,而鸬鹚早已显功般高昂着脖颈,身子轻松自如地在河面上游弋,由于戴着脖套,鸬鹚捕到大点儿的鱼都无法吞咽下去,所以,只好叼着鱼儿重新返回到船边。
此时,骡驹袁随着喉咙里发出一阵:“嚎嚎嚎嚎……”的召唤、放牧号子,便会手脚麻利地把鱼儿拿下,奖励个小鱼儿喂下,鸬鹚就会意地“敨”一声又是一个猛扎下水忙活去了。当遇到大鱼的时候,几只鸬鹚有的啄鱼眼,有的咬鱼尾、有的叼鱼鳍,配合得非常默契。
特别是一种据说平常不怎么拿鱼的叫做“跐老鸹”的强力鸬鹚还会大显身手,奋力捕捉。待捕鱼战事结束后,骡驹袁大爷当然忘不了摘下鸬鹚的脖套,捡些小鱼赏赐给它们。
骡驹袁终年往梭于蕃芜渺茫的锦秋湖上,那些与秋风共舞与星月共眠的渔火就是他守候的灵魂。他总以一如往昔的独有情怀审度着喜爱的鸬鹚的一切,蕙缕腥风犁铧一样耕耘过他健壮的背臂粗糙的脸颊刻满了峥嵘。
他苦楚无奈地笑容里隐持着刀伤火痕,背脊也被岁月沧桑打造成了箭羽待发的弓状,把希望的心结绾在了锦秋湖这张硕大无朋的渔网上,鸬鹚造就的牵日揽月的双手呵!总捞不尽满河的苍凉与绸缪,而无疑地,这位古董级的“鸬鹚老人”就是鱼鹰子部落文化深处的灵魂。
驯养鱼鹰子拿鱼,这种古老的捕鱼方式想来是那么地有趣好玩,那么地盛极一时,以至于唐代大诗人杜甫也曾写过这样的诗句:“家家养乌鬼(鸬鹚),顿顿食黄鱼”,只不过这种难得的捕鱼方式现在已很难见到了,或许将越来越遥远了。
公元两千年后的锦秋湖上一只成年的鱼鹰往往可以买到两到三千块钱左右。因为鱼鹰的成活率不是很高,而且要把鱼鹰训练成捕鱼的好手也不是一件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