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这一节,周惠很快转移了话题:“元将军的事先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尔朱氏骑兵的动向和意图。两位参军对此有何看法?”
“属下认为,将军无须忧虑,”卢柔胸有成竹的回答,“来者既然是少部骑兵,攻城不便,乡军在轘辕关坚守个两三日应该不难。况且如今天降大雪,想那尔朱氏骑兵必然难以久持,很快就会收兵退回去的。”
周惠立即点了点头:“子刚此言甚有道理,是我自己杞人忧天……好了,两位也忙了这半天,先下去休息一阵如何?这军帐之中颇有寒气,两位都是文人,还是回居所好一些。晚间议事,我会让人准备热酒,请两位边饮边谈。”
“多谢将军。”卢柔站起身来,拱手退出了军帐。
周惠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尔朱氏骑兵无法攻下轘辕关?可他担心的并不是关城,而是尔朱氏这一动向所体现出来的涵义。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派人来阳城郡?是出自兼任司州牧的尔朱世隆,想把这一郡的治权收回司州,还是尔朱兆获得了什么情报,特地派人来查探太子和尔朱英娥的消息呢?
抬眼望向面前的周怀章,周惠却惊讶的发现,卢叔彪居然还没走,正定定的瞧着他,目光中颇有深意。
他忍不住困扰的挠了挠头:“卢参军还在?……是有什么事情么?”
看见这个动作,卢叔彪心中暗自一笑。这位府主为人向来持重,处事颇为高明,常常令人忽略掉他的年纪。可他毕竟只有二十来岁,比麾下的多数幕僚和将领都年轻,有时候还不够老成。例如刚才转移话题和屏退幕僚,都显得十分明显,不免落了形迹。
“属下是想问下周中尉,青州那边有何消息?”他转向担任周惠开国伯中尉的周怀章,“还有亲卫府中郎将元整元子肃。翊卫府左郎将李苗李子宣,两人都是府主的至交好友,又在宫中统率宿卫,府主想必让你打探过他俩的下落吧!”
“这个嘛……”周怀章望了望周惠。不知道是否要回答这些问题。
周惠心中了然,卢叔彪已经猜到了什么。他问起青州的消息,是因为东道大行台、青州刺史李延寔乃元子攸嫡亲母舅,是太子最有可能的去处;提起元整和李苗,则是怀疑两人带着太子前来寻他。目前隐藏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那么,到底要不要实言相告呢?
对于卢叔彪,周惠了解得不多,史载他“少机悟,豪率轻侠,好奇策,慕诸葛亮之为人”,在贺拔胜败投南朝后,便回归本县,“筑室临陂。优游自适”,先后推辞了时任大丞相高澄的征辟和司徒杨遵彦的任官。唯一的功业,就是请北齐孝昭帝高演筑平阳城,并且撰《平西策》一卷,自请屯居平阳成此谋略,结果却因高演突然过世而作罢。
没有史籍作为参考,相处的时间又不长,周惠暂时还不知道怎么用他。其余的崔士谦擅长抚民理政,周惠任其为治中,居中治州府诸事。昨日刚处理完汝南郡的政务,今日已前往顺阳郡和夏侯敬共同维持;卢柔长于文牒,周惠任其为主簿,录门下众事。省诸署文书,一直都留在身边;只有卢叔彪还没有兼理什么州中实务,是完完全全的“谘议”参军。
就元整之事而言,卢叔彪确实当得上“机悟”的评价。或许,可以让他来负责谍报方面的事务?毕竟周怀章出身流民,虽然忠诚可靠。眼界和见识却严重不足,既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有受过多少教导,对朝廷典章和士族格局几乎一无所知。所以,周怀章只能负责打探,无法替他作出分析,绝大多数情报都只能由他自己琢磨。
打定了主意,周惠向周怀章摆了摆手:“卢参军是我的肱骨之臣,你尽可如实回答,不用有任何隐瞒。”
“是,”周怀章躬身应命,向两人禀报道,“青州那边,李延寔李大行台已经被尔朱氏派人杀害;李子宣将军也有了消息,听说是被尔朱氏所擒,目前关在廷尉寺大牢中。小人曾前去找元将军,除通报尔朱氏骑兵前来阳城,也是应他之前的托付,告知李将军的情形。”
“如此说来,元整元将军是在阳城郡内啰?”卢叔彪若有所思,“那么太子……”
“参军猜得不错!太子和皇后,目前都在阳城郡中,”周惠既然决定由卢叔彪接手谍报事务,在他面前也就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此事太过敏感,关联极重,一旦传扬出去,我将成为尔朱氏的第一目标,引来尔朱氏的重兵侵袭,危及太子的性命和辖下的阳城、广州。因此,我才一直瞒着府中的诸位,以免人多口杂,走漏了什么风声。如今卢参军既知,还望谨守秘密,不要轻易外传。”
卢叔彪没有想到,周惠居然对他如此信任和坦诚,将攸关功业、前途甚至性命的机密直言相告。感动之下,他也认真的站在周惠的立场上考虑起来:“将军此言极是!倒是属下过于孟浪了……然而,联系到这一重大秘辛,属下不得不怀疑,此次尔朱氏兵叩轘辕关,或许就是为了查实这件事情。所以将军最好能早作打算,要么将太子和皇后转移到别处,要么向尔朱氏妥协,要么就联合三荆,拥立太子继位,公开讨伐尔朱氏。”
周惠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三策都不太理想。转移太子和皇后,如今青州东道大行台李李延寔被杀,三荆二郢大行台李琰之被囚,帝党在地方上的支撑几乎烟消云散,还有比他辖下更安全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