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尔朱荣当即下令收兵回城,留天柱府长史尔朱彦伯清点猎物,犒赏将士,自己设宴为元天穆接风。
等到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尔朱荣下令撤去剩酒残炙,与元天穆把臂进入里间。其余人等知道两人有要事商量,也各自知趣的离开了大厅。
听元天穆说尔朱天光已经彻底平定关内,尔朱荣欣喜不已,立即决定恢复尔朱天光的封爵,并且加号为骠骑大将军。至于朝廷驳回荐任人选之事,他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很随意的和元天穆说道:“大兄话已出口,自然是要算数的,改日派两千人去河内,将封隆之驱逐出郡就是了。若要重返中枢,也可直接回京师,反正朝廷上大都是些无胆之人,大兄一到,只会听凭处分,断不敢有二话,又何必犹豫什么呢?”
“不是这般说,”元天穆摇了摇头,“如今天宝兄勋业已立,位望已极,可如果想得到九锡之礼的话,光凭武力却还不够,必须调政养民才行,如现在这样盛夏围猎,就和天时相违,不免伤犯和气。朝廷上的事情,大抵也是如此,最好还是按照制度来。如今我虽然说要强行驱逐封隆之出郡,却不过是让朝廷重新考虑罢了,并没有真正用武力相迫的意思。”
“这些事我不太懂,还是照旧由大兄料理吧!我只负责出兵作战的事情,”尔朱荣大大咧咧的说道,“大兄说朝中有人作梗,我看却也简单,这不是刚逮住那头猛虎么?如果他们不悔改的话,大兄就让他们入围和老虎相搏,看他们还硬气不……至于我,虽然国中已经平定,却还有南朝没有攻下来,称不上什么勋业。等到大兄把京师料理好了,我就率军南出鲁阳关。扫平三荆地区的生蛮北填六镇,回军之时,顺便将河西汾州的山胡也灭掉;到了明年,则简练精骑。由江淮地区南下,过江擒拿萧衍老儿。所以,我现在还不能收兵放马,必须时常严格操练,以免众人心生懈怠。像朝廷上的羽林军那样战力大衰。”
这是在回答元天穆的问题,也是尔朱荣的心里话。他是真心觉得,朝廷上的那些大臣没有什么用,而他的志向也不仅仅是平定魏朝,所以才宁愿一直待在晋阳练兵。然而,元天穆却很清楚的明白,没有中枢的名分,光凭武力肯定不能成事,甚至都无法取得足够的武力。
当日胡太后毒杀孝明帝元诩,立刚出生月余的女婴和三岁的元钊。尔朱荣率麾下数千部落精骑南下,其实是非常冒险的行为。若非他事先联络武卫将军费穆,并且打出拥立元子攸的旗号,河桥守将郑先护等绝对不会投诚,而尔朱荣也就只能望河兴叹。
正是有了中枢名分,他元天穆才能统领羽林、虎贲两军,并且征发河北府户,聚集三十余万大军征讨邢杲。正是有了中枢名分,在元颢篡居帝位时,他俩才能征调五十余万人马。将元颢赶出京师。正是有了中枢名分,尔朱仲远、尔朱天光才能出任大行台,分别控制淮北、关中的广大地区。否则的话,仅凭尔朱部落那数千骑兵。即使个个能以一当十,又如何能控制魏朝五分之四的疆域?
元天穆虽然出身魏朝宗室,但是血脉极为偏远,在遇到尔朱荣之前,在官场上辗转十五载,才仅仅升迁到从五品的太尉掾属之职。之后得尔朱荣的举荐,很快晋升为别将、都督、并州刺史,并且参与废立,诛杀朝臣,除太尉,封上党王,增封至三万户,凌驾于所有宗室诸王之上,其知遇和提携之力可谓是如海之深。不仅如此,尔朱荣还一直非常尊重他,长期以“大兄”相称,族中亲信子侄稍有顶撞,便当众施以杖责。纵观古今,有哪位主君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可以说,他现在的一切权势和威望,都是拜尔朱荣所赐。所以,他对尔朱荣忠心耿耿,哪怕他要取代自家的天下也毫不迟疑,也真心期望他能够顺利上位。
如今尔朱荣这样轻视中枢,元天穆忍不住感到极为头疼。他自幼读史,知道在魏朝以前的前赵、后赵事迹。如刘聪、刘曜、石勒、石虎等人,兵锋不可谓不利,地盘不可谓不大,可由于轻视典章制度,一味倚仗武力,国中屡次发生动乱,特别是在新君继位之时,往往就是一场波及整个上层的浩大劫难,结果只能如昙花一般兴盛片刻,终究无法长久。
元天穆认为,一定要改变尔朱荣的这种心思。
那么,该如何去改变呢?
在心中思索了片刻,元天穆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天宝兄,如今炎夏即将过去,何不同去京师暂住一段日子?”元天穆笑着邀请道,“都会繁华之地,虽然没有并州驰猎之乐,却也别有一番富贵气象。而且,皇后已经怀孕六月有余,陈留王妃年龄还小,离开双亲这么长时间,免不了会心怀思念。天宝兄此去京师,既可以震慑百官,又可以探视皇后娩乳之喜,慰藉陈留王妃思亲之心,岂不是一举多得?”
“去京师暂住?”尔朱荣心中一动。尽管他不怎么喜欢京师,却不得不承认,京师的气象极为不凡,其宫阙建筑之盛,远非他这晋阳小城可以比拟。
当日河阴之难后,尔朱荣自知招怨不小,本欲迁都邺城,结果遭到都官尚书元谌等人的激烈反对,一时间僵持不下。后来他与元子攸同登凌云台,望见周围宫阙壮丽,列树成行,气象森严无比,忍不住为其所慑,因而才主动退让,放弃了迁都的提议。
想起京师的壮丽森严气象,以及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