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兄这是何意?”周惠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既与子宣兄来访,何必带上这些,可是看不起在下么?”
“我之来此,专为美酒,不为访人。”杨元慎硬邦邦的说道。
周惠顿时一噎。这人怎么如此可气?他不计前嫌,热心的想要招待这人,这人却说出如此话来,一点颜面也不给他。
同来的李苗见气氛不对,连忙打起了圆场:“允宣有所不知,元慎兄身负大才,向来直傲,还请勿要放在心上。至于这些绢布,允宣收下便可,元慎兄有世禄在身,家计不错,平生所嗜者惟有美酒,并不差这点酒资。”
“允宣,这位官人说得对,咱们就收下好了!”周恕从柜台后走过来,笑呵呵的插言道。
说完这句话,不等周惠反应过来,他立刻吩咐门口的两名家兵,把车上的绢布搬进屋内。周惠本来想阻止,却是迟了一步,只好笑叹着摇了摇头,向两名家兵补充道:“不用抱那么多,各取一匹便可,其余的都还回车上。”
两名家兵正要领命,杨元慎却又发话了:“都搬进来便是。美酒难得,岂能贱卖?”
听了这话,两名家兵一时愣了神。他们在这酒肆已有月余,却还从没见过客人嫌酒便宜的,如今他主动多给绢布,大郎君自然乐得实惠,可二郎君却又不让多收,到底该听谁的?
“允宣不用客气,尽管收下便可,”李苗向周惠笑了笑,“元慎兄酒量极大,饮至一石仍不乱神。前日在城东张车骑家聚宴,七人共饮两斗酴釄,他一人就喝了一半,却依然还没尽兴,故而才会慕名前来……即使用不了这么多,多的不妨就存在这里。反正元慎兄也不会只来这一趟。”
“如此,便请两位上座吧!”周惠点了点头,将两人请入内间,令店内负责待客的家兵把酒呈上来。并且去不远处的酒楼换一桌上等宴席。
落座之后,杨元慎不发一言,从桌上抱了一瓮酒,拍开封泥后径直灌入口中。周惠坐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心中暗自咋舌。这个家伙,不愧是饮酒一石的人形酒坛啊!近五十度的酴醾酒,他居然就跟喝水似的!
鲸饮了一大口酒,杨元慎放下酒瓮,大声赞叹道:“如此醇酒,喝着真是痛快!只可惜生得太晚,未能与阮步兵(阮籍)、刘参军(刘伶)同时,否则该是何等惬意!”
“允宣,看来你这酒确实很好,”李苗呵呵一笑。向周惠举了举酒樽,“上次元慎兄如此慨叹,还是在七月间痛饮鹤觞酒的时候呢。”
杨元慎并不答话,继续抱起酒瓮往口中倾倒,未过多时,容量四升的酒瓮便被他鲸饮一空(北朝一升合现代三百毫升)。杨元慎抱起另一瓮酒,才拍去了封泥,忽然横睨着周惠道:“有酒岂能无乐?听说临淮王曾送琴与你,不知可能奏得一曲半曲来?”
“杨兄有此雅兴,在下理当献丑。”周惠微微苦笑。令周怀章去后院正堂取琴。待琴取来之后,周惠略一思索,弹起了古琴名曲《华胥引》。这首琴曲,传说是黄帝梦游华胥国。醒来后感其无为而治所奏,想必能够契合杨元慎的心情。
虽然周惠知道,黄帝谱曲仅仅只是传说,而现代的《华胥引》也可能与古代不同,但是其乐曲的确十分庄严,音韵非常畅达。是周惠读大学时很喜欢听的一首古琴曲,也是他得到这张琴后首先捡起来的曲目。
事实证明,周惠的选择确实没错,铿锵悠扬的琴声,让杨元慎听得十分惬意。弹至第三段《乐生》,他兴致大发,难得的放下了酒瓮,以手边著筷打着拍子,摇头晃脑的吟道:
“当垆擅旨酒,一卮堪十千。无劳蜀山铸,扶授采金钱。人生行乐尔,何处不留连。朝为洛生咏,夕作据梧眠。忽兹忘物我,优游得自然。”
一首《长歌行》吟罢,琴曲也刚好到了终点。杨元慎看了看周惠,转头向李苗问道:“这琴曲倒还入耳,值得酬唱一番,不知李兄可有此兴?”
“我就算了吧!”李苗笑着拒绝道,“有元慎兄大作在前,我还是藏拙为好。何况元慎兄名闻京师,乃洛中酒宴常客,兴致一高,尤喜清谈玄理,品评诗词。我若有拙作,恐怕很快就会流传开来,到时岂非颜面大失?”
“各抒胸臆便可,何须如此作态。”杨元慎毫不留情的点评说。
“我却没有元慎兄这般旷达,也没有元慎兄的大才。”李苗并不生气,显然是习惯了杨元慎的毒舌。
“你这人无趣得很,”杨元慎摇了摇头,“白白辜负了这飘香美酒,辜负了这绕梁弦歌。”
“既然这样,不如由允宣吟咏一首如何?”李苗趁机说道,“所谓主随客意,元慎兄既然有兴,允宣也该有所表示嘛!”
“是么?”杨元慎略一思索,“如此也好。能弹得这般琴曲,心中想必略有沟壑。”
这话说得不太客气,但是周惠却没往心里去,而且还生出了一个想法。杨元慎博识文渊,清言入神,尤其善于解梦,不仅在当时非常有名,而且流传到了后世,在唐代的志怪阳杂俎》、宋代的著名类书《太平广记》,都记录了他的解梦事迹。既然如此,他何不借杨元慎之口,将酴釄酒的名声传扬开来呢?李苗说他是“洛中酒宴常客”,其交游想必非常广阔吧?
至于乐府诗词,周惠在现代曾经多有涉猎,区区一首《长歌行》,却还难不住他。
打定了主意,周惠笑着点了点头:“我倒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