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半时辰后,一行人到达了洛阳东郭。入郭门转往东阳门御道,行至门外二里御道北面,便是太傅、青州刺史、东道大行台李延寔所居的晖文里。这里是城东的核心地带,在西晋时期,便是整个洛阳最好的宅区,有蜀主刘禅宅、吴王孙皓宅和晋司空张华宅。如今的李延寔宅所居之处,便是蜀主刘禅旧宅所在的地方。除李宅之外,晖文里内还有前太保崔光、前冀州刺史李韶、前秘书监郑道昭等三宅,此外还有胡太后为其母所立的秦太上君寺,皆是鳞次栉比,丰堂高门,可见主人身份之贵重。
在晖文里的北牌坊外,夏侯敬告别周惠主仆,骑马沿里内中道缓缓而行,不一会儿就到了李宅外面。通报之后,很快有家仆将他带入宅中,安置在演武场附近的一处院落。
出于礼仪起见,夏侯敬当即向家仆提出,要先前往正堂拜见府主李骠骑。然而下仆却告诉他,大郎君(李彧是李延寔的长子)此时不在宅内,请他先好好休息,等到大郎君回来,得知他已经安置在府中,自然会传令赐见。
既然这样,夏侯敬也不坚持。他在院内稍稍整理了一番,便信步走到了演武场边,观察场上练习武艺的众人。十丈见方的演武场上,皆以青砖铺地,左边有数列兵器架,刀枪剑戟一应俱全;右边则是大小石锁,石担,供人锻炼臂力之用。整个场上大约有四十来人,可以想见都是李彧招纳来的,身份也应该和他差不多。
想到这一点,夏侯敬忍不住有些吃惊。他这从七品荡虏将军职衔,虽然没有什么部下,但是放到台军或郡内,当个军主、郡尉是毫无问题。如今李彧招纳这么多低阶军将,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
洛阳宫的徵音殿内,天子元子攸、皇后尔朱英娥设着酒馔乐舞。招待新婚不久的陈留王元宽夫妇。陈留王是元宽庶长兄元子直的长子,他的这位王妃,则是尔朱荣的小女儿、皇后尔朱英娥的妹妹,今年还不到九岁的年纪。以这个年纪出嫁。实在是早了些,因此尔朱英娥颇为怜惜这个妹妹,不时召她进宫,像今天这样设宴设乐款待。
除陈留王夫妇外,席间还有城阳王元徽及王妃李氏。以及东平郡公李彧夫妇俩。李氏乃太傅李延寔长女,也是元子攸的嫡亲表妹;李彧的正室,乃元子攸的同母姐姐丰亭公主,同样都是极为亲近的皇亲。
正如当初宣武帝看重高肇一样,元子攸对舅家也极为看重。元徽这位表姐夫,还有李彧这位表兄,可以算是他最为信赖的两位大臣。虽然从血缘上来说,城阳王元徽比较疏远,乃是景穆帝曾孙,和皇宗已经隔了文成、献文、孝文三代。但如今却俨然是最有权势的宗室(元天穆不算),领侍中、大司马、太尉公,加羽葆、鼓吹,封邑高达二万户,仅次于擅权掌政的太原王尔朱荣和上党王元天穆两人。
一直到申时中刻,宴乐才告一段落。皇后尔朱英娥离座而起,径直携了妹妹,一同回后宫宣光殿叙话。元子攸只好笑着摇了摇头,令侄儿元宽独自回府安歇。见此情形,元徽和李彧也知机的告辞。携着各自的正室离开了徵音殿。
然而,走到离宫前的止车门不远处时,忽然有内侍前来,请元徽和李彧继续鉴赏乐舞。两人尽皆心领神会。各自令家仆套好车马,护着家中主母回宅,然后联袂往徵音殿而去。
徵音殿内,元子攸令人将剩下的酒馔撤往偏殿,赏给众内侍分享。然后换上普通的酒宴,请元徽、李彧两人入席。并且令亲近内侍留在殿檐下把风。做完这番安排,元子攸才放下了心,开始和两人一同商议机密。
“子文,你前日密奏,说尔朱天柱有废立之心。此言是否确切?”
“回陛下,臣之所奏,句句属实,”李彧躬身应道,“上个月尔朱天柱嫁女,曾指着陈留说道,‘我终当得此婿力’……陛下不妨想想,以尔朱天柱的跋扈性格和泼天权势,几曾将宗室亲王看在眼里?又有什么事情需要借重尚未束发的年幼亲王?”
元子攸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因为答案非常明显,那就是废长立幼。
“陛下,此事臣也有所耳闻,不过臣却认为,事情还没有那么紧迫,”元徽到底是三朝重臣,考虑事情比李彧要来得稳重,“依臣的浅见,尔朱天柱说这句话,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宫中颇有传言,谓陛下与皇后不和,而且陛下大婚已有一年多,皇后却还没有梦熊之兆,这或许让尔朱天柱心感疑虑……”
“朕的后宫之事,何须要他操心!”元子攸一拂袍袖,不悦的打断了元徽的话。
“陛下所言自然在理。可当日陛下登极时,皇后尚为先帝之嫔御,论理当入瑶光寺修行。尔朱天柱既引怀嬴之事,奏请陛下纳为正宫,肯定是希望她能够诞下太子的。”元徽颇为沉着的奏道。
元子攸默然无语。这是很明显的事情。至于他与皇后不和,尔朱荣为什么会心感疑虑,元徽没有说,他也不愿、不敢想得太深。因此,他很快转移了话题,继续问元徽道:“那么依皇叔之见,另一个原因是什么?”
“另一个原因,是两月前京师光复时,陈留率城门司马元整封闭宫室府库,使京师洛阳避免了一场刀兵之灾,”元徽很从容的侃侃而谈,还借着元子攸尤为关注之机,给最近极为受宠的元整上了一剂眼药,“虽然世人皆知,此事乃城门司马元整之谋,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