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六年……七年?或者八年前的事了?还以为自己接下师父的白莲座,成为龙门教米奶奶,承得白莲真经,作了白莲圣姑之后,这些事就再想不起来了呢。
“谢……谢过大人好意……”
不!没有好日子了!跟着无生老母,在尘世杀出真空家乡,那才是好日子!
米五娘在心中狂吼着,将自己即将崩溃的心绪压住,用自己极为陌生,极为僵硬的话语,应付着这位巡按大人。
座下官员不敢乱动,雷襄和白小山一帮总编主笔却眉来眼去,暗道今次皇帝庭审的素材真是丰富啊,虽然眼下不能报,他们这些大报正报不能报,可以后得了机会,通过那些专写风月逸事的“绯报”发出去,就是绝佳的猛料……公堂之上,皇帝一语挑动小寡妇情怀,嗯嗯,想想就浑身发热!
等等,贵妃娘娘为何迟迟没有拧皇帝,反而瞅着那小寡妇,脸上似有哀怜呢?
雷襄朝巡按杭世骏递个眼色,杭世骏也觉这庭审有些走调了,赶紧插嘴道:“方米氏,你夫君的族田份子,在族中到底是怎么认的?”
气氛回到正轨,接下来的事情就按着剧本,一步步走下来了。李肆松了口气,他也觉自己一问,似乎点中了那姑娘什么心事,让她差点失态。而旁边那帮总编主笔一脸烂笑,八卦之气满盈,这庭审竟有变成绯闻之嫌。
接着心中一凉,三娘会不会正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呢?
用眼角偷偷瞄了一下,三娘竟还盯着那姑娘,眼角隐有泪痕……
“她会武功,瞧她紧捏木壁时的发力就知道,她曾是江湖人。”
“她肯定受过非同一般的苦,但她揣着一股不愿低头的傲气,她就像当年的我!”
“是像没遇见你的我,茫然不知前路……”
暂时休庭,后堂里,李肆问到三娘,她这般答着,让李肆心中一颤,还真的是呢。
不,还是有差别的……
李肆摇头道:“她既会武功,之前那些事,多半都是编的。我瞧她说不定就是白莲教中人,就算现在脱了教,只过自己的日子,心境也跟当日的你完全不同了。”
北方教乱,逃难而来的民人大致还分两拨,一拨是早前逃过来的,一拨是年羹尧镇压教匪后,败事的教匪逃过来的。
到了这江南,一地机会,教匪也都各自为业了,虽然军情司和禁卫署还在盯着,但怎么也起不了大风浪。李肆的心思都在江南转型上,这些微末小事,他根本就懒得过问。那些教民到了江南安顿为业,也就是英华国民,不必多心。
三娘叹气:“白莲教,也是穷苦人没处讨公道,才攀附过去,他们本质上也是好人。”
李肆晃着手指:“不不,上天罚行不罚心,评判一个人是不是好人,得看他做了什么。”
三娘柳眉倒竖:“是啊,我就看到一个昏君,公堂之上,对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寡妇殷殷关切,这是什么行?别狡辩哦,跟你怎么想没关系……”
“镇压”了装叉的李肆,三娘又蹙着眉头,轻咬嘴唇:“我……我想跟她谈谈,佛山武道社也有位置,我能帮着她过点好日子……”
李肆叹气,还能怎么着,河东狮想要关心人,他能拦着?从心底里说,他也希望好人有好报。
被女警差带到后堂,米五娘正满心戒备,暗道那年轻的巡按大人,是看上了自己?天下乌鸦果然都是一般黑的……
出来的竟是那个女侍卫,让她怔住,此时相距很近,她看得清楚,这女侍卫比她大许多,眼角已微见鱼纹,但即便是芳华已过,姿容却不逊于自己,而在气度上,更是稳稳压来,让自己有面见前辈高人的惶恐感。
“当年我也是行走江湖,率性自为的……”
“直到遇上了夫君,再赶上这般南北大势,才立下了一番事业。”
“如今这世道,天地开阔,男儿可以大展报复,女儿也再不必守在深闺……”
“你也该是江湖人吧,可逃不过我的眼睛,咱们江湖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
“丢开那些过往,在这南面过新的日子吧。”
这女侍卫看上去地位还很高,竟像是可以作主不少事。如果不是眼下这急难之时,米五娘还真有攀附这位贵人,进而谋取大业的心思,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不,这怕是自己已经心动软弱的借口吧,米五娘压下另一股心绪,丢开关于真经和道法的部分,这女子的关怀,就如自己的师父,上一任米奶奶那般温馨。
“真的不考虑考虑?”
米五娘委婉地拒绝了,女侍卫的失望溢于言表,这让米五娘心弦颤动得更厉害。
“好吧,若是你定了心意,随时可找候通判,着他帮着递信。”
米五娘赶紧转了口风,说回去想想,女侍卫也听出了她的心意,无奈地叹了口气。
庭审继续,接下来的项目就很是无趣,李肆审完此案,利索地作出了判罚,方家人高呼大人英明,公道公平,心悦诚服,感激不尽。
瞧着法署送米五娘等人回罗店的车子起行,三娘长声叹气,为这米五娘的命运揪心,同时也在想着她到底有什么为难之处,以至于要推却任何一个江湖人都难以拒绝的机会。
“还在想着人家呢?”
李肆来到三娘身边,举起了一根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