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策怎么样呢?”

蕙娘还未答话,他又向着两个儿子道,“你们也说说自己的看法。”

二皇子、三皇子均露出思索之色,片晌后,三皇子摇头道,“儿子见识短浅,对织厂和农工都毫无了解,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

一边说,他一边胆怯地看了宁妃一眼,宁妃倒是毫无异状,还冲儿子露出淡笑。连贤妃都冲三皇子遥遥而笑,明眸杏眼中云山雾罩,神色也有了几分朦胧。

二皇子有些不屑地看了弟弟一眼,又想了想,才道,“儿子觉得,两策均算中上,唯独只在贯彻始终。如是对乡绅豪强网开一面,那终究也只是好心办了坏事。还是要澄清吏治,敲打过了朝中各官员,才能贯行如一,不至于弄巧成拙。”

这一番策对,水平可以说是相当高了。皇上点了点头,却未置可否,反而看向蕙娘。

蕙娘叹了口气,虽然明知这样说必定会得罪二皇子,但还是不能不实话实说道,“如此一来,最大的可能就是粮价不降反升,具体的道理,您应该也能明白吧?”

“我不是很明白。”皇帝反而老老实实地承认了,“只觉得这么做,的确不太妥当。”

“首先限制用工数量根本就只是异想天开、纸上谈兵。”蕙娘只好直言不讳,“现在江南一带还在种粮的人家真的已经不多了,许多人口都进织厂做工,四处流动难以统计数量。不知这个限制用工要如何统计起来,不用户籍连坐,这一策怎么去落实?和户籍连坐,立刻就要激起民变。到底谁出的这主意,稍微接触过江南实务的人恐怕都不会这么办事。”

她稍微说得有点过头,不用权仲白提醒,自己赶忙也稳了稳,方才又道,“此外还有,这种粮获利多少?种桑树、种棉花获利多少?要求各府交粮,那么最后肯定也是摊派到各户头上,按地交粮给官府过目,又或者是官府收买……”

百姓也不是傻的,买粮能应付过去的事,也犯不着伐树,到头来这种政策,还不是柿子捡软的捏,只能欺负最老实的人。如要大规模撒网下去推广,最大的可能就是人们纷纷买粮来应付交差,粮价攀升那是可以预见的结果。蕙娘寥寥几句就把关节点出,她无需说完,该明白的人也都明白了过来。三皇子冲她天真地笑道,“我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是说不出所以然来。世伯母这一开口,我才明白呢,原来种粮食没种棉花挣得多,我出宫次数少,都不明白这些道理,真是无知得很。”

说着,便向皇帝撒娇道,“父亲,所以想请您时常放儿子出去走走看看,好歹不至于对民间疾苦一无所知么。现在虽然过着好日子,可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全不知道自己过的日子,好在哪里呢。”

皇帝横了他一眼,道,“你就是想出去玩了吧?巧言令色,只是找借口罢了。”

宁妃笑道,“二哥,对孩子干嘛那么凶呢?他还小,想出去看看总是好事,就是出去玩玩,又有什么打紧?”

皇帝也未回话,看了二皇子一眼,放缓了语气道,“其实你说得也不错,若吏治十分清明,政令下达可以如臂使指,这两策的确是上中之策。上书那位,是把人心想得太好了点。”

他嘿然一声,又喃喃自语,“现在蒸汽机几乎已成气候,要禁绝此物,谈何容易……”

蕙娘忽然间又体会到了杨七娘的厉害:若是她一手把持了两种机器的生产,皇帝要取缔机器,直接给许凤佳打声招呼也就罢了。偏偏她根本不去和仿造者竞争,现在倒是把江南几乎所有织厂业主都给捆绑上了,就是皇上要动他们,也得思量再三。——就是皇帝,也有做不到的事,现在站在蒸汽机背后的势力,论能量也只比大地主们差一点儿罢了,他们对朝廷的支持,可丝毫都不逊色于那些地主们。商税,毕竟就是他们在交……

此女每一步都走得不疾不徐,可每一步,却都似乎经过深谋远虑。若她愿意,人口过剩的事再压十年怕都不是问题,选在定国公出海前夕让此事爆发,说不定,她不止一个用意。

若说大秦这个棋盘,明面上落子的不过是皇帝、杨首辅乃是吴阁老、王尚书、桂家、许家等寥寥数人。那么在暗地里,鸾台会也能算是个下棋的人,他们走的是一盘不一样的棋,步步凶险、子子惊心,最终是想取巧吞掉大龙。而杨七娘却是漫不经心地营造着一个又一个劫数,劫劫相连,倒是把所有人都绕在了一起,现在两人间的利益还不算有太大的冲突,彼此还能相安无事。这一点,令她颇为庆幸,不然就是蕙娘自己,都无法肯定,自己是否会被杨七娘轻描淡写地扳倒……

“我曾对皇上说过,”不知如何,她又想到了权仲白的话,一时间情怀翻涌,几乎难以自持:杨七娘对天下大势,已拥有了极高的影响力。她一手把自己的理想推进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而她呢?自忖处处不输,可在这一处上,却懵懂得如同婴儿。难道她就不能对天下事也造成一定的影响,难道她就不能像在日本一样,用自己的能力,让整个国家都为之震颤?

也许就是这点好胜的执着,促使蕙娘说出了她原本绝不会出口的话——治理天下,不是她的责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些问题,即使有答案她也会烂在肚子里。“地盘不够,就去抢别人的地盘……”

她平静地凝视着皇帝,“不知现在陛下对我这话,是怎么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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