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案,她自己落花有意,欲嫁权仲白,权家却是流水无情,一门心思地求娶焦清蕙,如此好戏,十年间也演不得一段的。何莲娘这个小事儿精出京去了,昔年那些姐妹,如今大多都在次席上坐着,没能上首席,可眼风若有若无,便老往首席上扫,一个个先看吴兴嘉,再看蕙娘,这是什么意思,谁能不知晓?就是落座首席的杨阁老太太,都是左看右看,看来看去,免不得就轻轻地叹息一声,欣然对权夫人道,“亲家母,你真是好眼光,好福气!”

这句话没有一个字不对,可此时说出来,就摆明了是在扫吴兴嘉的面子。牛家婆媳,面色都是微微一变——只这却也难免,杨太太又不是傻的,牛淑妃在宫中,快把杨宁妃的头给摁到地上去了。杨家不和权家亲近,难道还反过来夸吴兴嘉?

权夫人也不是不知道杨太太的意思,但别人夸她的媳妇,她没有不接受的道理,也只能笑道,“您过奖啦,这孩子虽然好,可却也有些笨拙的地方,还要慢慢地改、慢慢地学呢。”

说着,便目注蕙娘,微微一笑,蕙娘也嫣然以报。只这一笑,两婆媳之间,关系如何,那还用说吗?

权家人不欲生事,但牛家人却未必做如此想,牛淑妃的做派,多少有几分是从她母亲那里传承下来的。 杨太太煽风点火,顿时就把她给煽起来了,她眉头一挑,顿时就嘱咐吴兴嘉,“侄媳妇,今儿座上亲戚多,你也是少回京城,就借许夫人的生日,一会多敬几位长辈一杯吧。这几年,你娘家也好,夫家也罢,都是喜事连连,开宴时你都不在京里,倒是少了礼数,今日正该补回来!”

她声音大,正说着,便有些要投效牛家的官太太,隔了桌子道,“可不是这个礼儿?姐姐今日,父亲阁老,公公侯爵,娘舅位列九卿,我们早有心扯你吃酒,偏你只不在京中,一会开了席,姐姐便要留心了,不灌你几钟,今日可不得回去。”

听声气,正是蕙娘这一辈的官家小姐,只是蕙娘辨认不出她的声音,想来,当年未嫁时,便是要巴结吴兴嘉这个尚书府千金的。

吴兴嘉微微一笑,一开口,还是那样轻声细语,“位高责重,几位长辈升迁获爵,虽是喜事,可从此于国于民,也要担上更重的担子。兴嘉夙夜想来,只觉战战兢兢,多半是心疼长辈们的身体,要说喜,那也是在其次了。”

这一番话说出,蕙娘倒对她有些刮目相看:她如今和吴兴嘉,已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了,这些斗气小事,早不挂在心上。说难听点,吴兴嘉还要去抱淑妃的牛腿,她却是能扯着淑妃脑壳上那几根弦,令她手舞足蹈的人。吴兴嘉就是还和从前一样,处处都要踩她,她也未必不会稍加容让。只没想到,几年历练,吴兴嘉也要比从前更老练得多了,这话说出来,顿时就显出了她的境界。

可欣赏之情还没往上泛呢,吴嘉娘又往下说了,“要说这些年来最值得高兴的事,倒是家里人丁兴旺,不论是夫家还是娘家、母族,都是连年添丁带口,文武都出了人才……后继有人、绵延不绝,这就是我们当家人的福气了。还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重要呢?”

她微微一顿,又瞅了蕙娘一眼,红菱嘴往上慢慢地翘了一翘,这才又垂下眼去,慢条斯理地喝她的花露水儿了……

也算是历练过了,有了些长进,知道和蕙娘拼钱,那是拼不过她的。拼权,有显摆的嫌疑,不如来拼她的软肋,那是一揪一个准儿,往蕙娘心尖尖上踩——不论是权家还是焦家,人丁都不算兴旺,这一点,是和牛家、吴家没得比,短时间内,亦真无法改变。

现在吴兴嘉,还聪明在一点:难听话她教别人来讲。她自己话音刚落,厅内便有人笑道,“可不是这个理儿?您这样的人家,讲的也就是个传承了。只要家里代代兴旺,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道理。比不得有些人啊——用戏文上的话,那是眼看他,眼看他门庭冷落……再过几年,没准就要看着他家的堂号牌往下掉呢!”

别人混得再惨,那也有个姓氏传承在这里,门上牌匾是改不了的,只有那等断子绝孙无人承嗣,才会把门楼上的牌匾都给荒废了,也不用对号入座了,这句话,摆明了就是在说蕙娘。除了蕙娘,厅里又还有谁的娘家,是起过那一等高楼,如今又门庭冷落,再过几年万一子乔没能长大,那就货真价实,真的断子绝孙的?

许家毕竟是武将,自古文武殊途,除非是文官亲眷,不然不会轻易相邀,一厅的诰命里,还以武将太太居多。这位说话的太太,便似乎是个粗人,对于一屋子或明或暗的关注,主人家投来那隐隐不快的眼色,竟是丝毫没有感应,说完这句话,便自顾自地嗑起了瓜子,好像自己刚才只是捧了吴兴嘉一句,根本就没有别的意思一般。

蕙娘瞅吴兴嘉一眼,见她虽然眉头微蹙,做吃惊状,但眼底却是一片清冷,迎视自己时意态夷然,心中也是雪亮:这个吴兴嘉,哪里是历练得宠辱不惊,将前事放开。她这是精心安排,要对自己当年的那一招还以颜色啊……怪不得,她今日忽然来了许家的寿筵,原来却是应在了这里。这句话说出来,那就真是在揪着她的面皮往下扯了,自己要不说几句话,这个场子,还真算是被吴兴嘉找回来了。

找回来,那便找回来也好,她如今倒不大在乎这个,欣然一笑,正要附和吴兴嘉几句时,前头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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