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鎏金凫鸭香兽的禽喙中溢出烟缕游丝,一线轻袅逐无。
碧桃挽袖执箸,夹一筷子秋油郁过的青鱼片,布在皇帝面前的白瓷莲纹碗中。笑吟吟地道:“妾身最爱吃这道菜里的瓜姜了,脆嫩爽口、香甜鲜美,皇上尝尝看。”
“尽爱吃些配菜,”皇帝尝了一口,摇头笑她,“小家子气。”
碧桃这厢正别了头吩咐芸缕将那香撤了,没得搅了食欲。又嘱咐往后摆上时鲜瓜果即可,不必燃香。
听见他的评价,不待他又夹了鱼片儿往嘴里送,小脑袋凑过去一口含住,嚼巴嚼巴吃干净了。又道:“奉紫,给皇上换双筷子。”
而后桌底裙风微动,翘着小脚轻轻地、轻轻地踢了他一下,小嘴巴一撅道:“妾身以后不吃了。”
皇帝先是被她那一口咬的顿了顿,又被那一脚踢的愣了神,虽说很轻,但还真没人敢对他动手动脚的,倒是个新鲜经历。不过她都敢骑在她身上了,估计没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等得了她那一句话,倏尔想起昨日她哭腔一噎一噎说的那串“不想如何,说就是了”目光软了下来。他伸手揩去她吃急了沾在唇角的油渍,当着那一干低头宫人的面儿吃到自己嘴里,笑道:“你就是个急脾气,朕也没说不好,改什么?这道菜味道好,朕也喜欢吃。”
说到后面,眼睛看着她不动,让她都觉得语意双关,意味深长了。
但转瞬他又继续用膳,动作优雅舒缓,有一种从小教养而成的贵气。碧桃疑惑地看了看他,半晌傻乎乎地念念出一句:“皇上喜欢就好。”
皇帝忍了又忍,几乎要笑出声了。
他还从来不知道,她偶尔会变得这么呆。这让他逗起来莫名地更有成就感了。
用膳毕,二人坐在攒框低围的罗汉床上闲聊,奉紫捧了青花盏托并两盏红茶来。碧桃接过一盏亲自递给皇帝,又捧一盏吃着暖身。
“……除夕宴上,那簪子的来龙去脉你还没和朕说清楚。”皇帝突然提及件在二人看来不过是情趣小事的事儿来。
碧桃尚还记得那支菊花簪,也不敢再叫皇帝猜,那就不是情趣而是不给台阶了。于是答的顺溜:“是皇后娘娘赏下的,说是贺妾身晋升之喜。”
皇帝听了若有所思,他猜到是皇后所赐,问碧桃也只是确认一回。皇后最近的行事有些急躁了。
他想起书房案上还扣着的那张御史大夫上奏的折子。
内容是参礼部尚书薛聪在年关祭祀准备之时,祭祀用具以次充好,贪赃枉法,中饱私囊。
这在表面看来是左丞相的手笔,但追其究竟,还能捕捉到一点皇后的父亲镇国将军李诚的痕迹。
皇帝面目冷峻,兵权和政权的结合,是皇家最忌讳的事。
其实此事不过是那两家不满他对宜、敏二人少有恩宠的事,以此凭空捏造的奏折作提醒。否则又岂会只针对碧桃的母家?若他置之不理,怕是就没那么容易善了了。
当官的,就没有哪个干净的。只是贪的多少罢了。
他当然也可以不管,但碧桃是他现在宠爱的妃嫔,打她的脸来警告他,他能够当没发生过?皇家的威严是绝不容挑衅的。
要瓦解同盟倒也简单的很,一压一捧,由他们两家争去便罢。
碧桃见皇帝想事情想的出神,便顾自喝茶,不消一刻,竟是喝光了。还另叫奉紫添了茶水。
等皇帝回过神,她已经在喝第三杯了。皇帝也不是毫无知觉,只是陷入沉思中诸事不管罢了,如今瞧她喝的肚子撑撑,好笑道,“膳后用茶不宜多,真的很渴?”
碧桃搁下盏子,双手后支在毡垫子上,呼呼地喘气,语调因吃力而软绵拖沓:“嗯,给揉揉。”
她吃过暖茶的小脸儿被熨的红彤彤地,唇儿一开一合,很容易就将他的视线引过去。他搁着矮几伸长手臂去给她揉肚子,笑的不行:“小乖,你这是在养膘待宰?”
碧桃舒舒服服地挺着小肚子让他揉着,想起缘由,小脸儿顿时皱成个包子样:“哪个缺德鬼规定‘咬春’的时候要吃胡萝卜的,吃的人家一嘴萝卜味,好浓好浓好浓。”
她不满地反复强调,让眼前幸灾乐祸的人也争取做到感同身受。
“哦?”他的手停了动作,勾唇:“过来让朕也尝尝。”
“皇上,”她惊呼,继而很用力很认真地说:“真的,真的味道很浓哦。还是不要吃了吧?”
他眉梢上扬:“你越说朕越想吃了。”
“真要吃?”碧桃奇怪地看他一眼,转过脸扬嗓儿向外唤:“奉紫,快去拿一碟子今儿早上剩的胡萝卜来,别切新的了,浪费。”
……
皇帝顿时失语。这个小精怪的脑袋不知道怎么长的,时而聪慧,时而笨拙。这么明显的话居然听不出来,还敢挑衅地让他吃剩食,不会是给他打马虎眼罢?
等碧桃回过头,皇帝嘴边的笑已经变的阴测测地,她被唬了一跳。
“皇、皇上……”
皇帝没等她有所反应,直接捧过她的脸儿覆上去,仔仔细细地吸吮她唇舌味蕾地每一处。那萝卜味早已没了踪影,只剩红茶清香,他忽地一笑,低声道:“朕决定了,还是先把昨天晚上吃剩的吃完罢,别浪费了。”
这下轮到碧桃失语了,皇帝的威严,果然不可挑衅……和挑逗。
虽然她明明很无辜地,什么也没有做。
第二日她去给皇后请安,因立春已过,天气忽冷忽热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