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风凉飕飕的,顾嘉梦在马车里一路沉默。到目前为止,能看见她的三个人,无论是太子,是弘明法师,还是闲云道长,可能能力有限,但都在给她指明方向,给予她帮助。
也许她一开始就想错了。她并不是孤单一人,这世上终究是有人念着她多一点。
顾嘉梦瞧了一眼对面的太子殿下,想起他在山上时因为没有兑现承诺而向她道歉,她颇感愧疚。
本来与他无关的。
她想了想,悄悄向他身边挪了一挪。
马车辚辚行驶,平稳而快速,太子坐在马车里,许是无聊,食指弯曲,轻轻敲着桌面。他微侧头,竟瞥见那位顾姑娘离他近了些,一脸迟疑之色,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他笑了一笑:“有事?”
顾嘉梦下意识摇头:“没有。”退回原点,她才又犹豫着说道:“殿下,其实没我想的那么糟糕的。”
“嗯?”太子似是不解。
顾嘉梦却只是微笑,不肯再回答了。
太子明显感受到她身上的忧愁的气息淡了一些,笑容也较一开始明朗许多。他不知道缘由,但也乐于看到这样的情况。
目光从她身上扫过,他唇角微勾,轻轻摇了摇头。
马车里又恢复了安静。
“殿下,道长不进宫也没关系吗?”
太子笑笑:“没关系,父皇所求的不过是他的养生之道罢了。”
“皇上是想长生不老吗?”顾嘉梦叹了口气,“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
她知道,皇帝会于五年后的冬天驾崩。五年后,皇帝病重,信王英王趁机叛乱,太子失踪,信王英王两败俱伤,景王领兵归来,收拾残局。皇帝刚把皇位传给了景王就驾崩了。
算起来,皇帝也只有五年光景了。
想起梦中雪地里的一滩血迹,顾嘉梦恳求道:“殿下,请皇上一定要保重身体,防备信王和英王。”
如果皇帝身体无碍,信王和英王就不敢趁机作乱了吧?她有些后悔方才在闲云观,她被自己的事情分去了心神,忘了问问闲云道长,有什么办法能延长人的寿命。她坚信,君父安康,臣子定然不敢作乱。
太子点头:“孤记下了,多谢顾姑娘。”
父皇的心思也很好猜。父皇答应母后,不再立后,却立了皇贵妃,形同副后。他说所有人都动摇不了储君的位置,却对太子处处防备,要他做一个“谪仙”。父皇最宠爱的是景王姬然,景王类君的话不知说了多少遍。
这些,他不是不知道。
他默默回想着在慈恩寺时,顾姑娘语无伦次的话语,缓缓闭上了眼睛。
太子回宫向皇帝请罪,他没请到正主,只带回来了养生之法。
皇帝抬眼看看长子,仪表如玉,身形如松,在帝王之势的威压下,淡然自若。虽身处富贵乡中,却出尘飘逸,不像红尘众人。也难怪民间传言,他是误入人间的谪仙。
这天下最尊贵的父子俩不咸不淡说了几句,皇帝便借口乏了,让他离开。
太子施礼告退,临了却道:“还请父亲保重身体,别让母亲和儿子担心。”
皇帝一怔,挥了挥手,心绪起伏。太子秉性寡言,性情高洁,很少说这样的话。刚才他竟莫名觉得儿子多了点人气。
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是和他同甘共苦的发妻费氏所出。
想起费氏,他心中又是一痛,他曾答应费氏,不对付她的娘家,但为了江山社稷,还是贬黜了她的兄长,下旨费家三代不能入朝为官。——当然,这件事,费氏不能怪他,他对费家已经够仁慈了。
他曾答应费氏,除非太子谋逆,否则永不废黜。可是,然儿出生时满室红光,天降异象,那才是命定的帝王。谁能争得过天?
他答应费氏的不再立后,他也做到了。尽管程氏深得他心,他也只给了她皇贵妃的名分,算起来,是委屈了程氏。
……
闲云道长说,顾嘉梦栖身的玉,若不能通灵,则越古越好。
所幸,东宫玉多。
太子回到东宫,便命人寻玉。东宫的管事开了库房,搜寻了一番,将大大小小的玉器呈放在太子面前的案上。
案上堆满了形形色.色的玉,璜、瑗、璧、珏……
太子屏退众人,看向飘在半空的顾嘉梦,深感无奈:“下来。”
顾嘉梦依言下降,不敢辩驳,她也想站在地面上的。
“上前来,看看这些玉,挑一个你最喜欢的。”
顾嘉梦点点头,其实喜不喜欢的,也没什么分别。她是藏在玉中,又不是要戴在身上。
“这些都是有些年份的,质地也好。”
顾嘉梦看看,的确,她也算是有几件玉器首饰的。但是和眼前的玉,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不可同日而语。
她随手一指:“就那个吧!”
太子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来:“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