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冬月,天气便日渐冻骨起来。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时,姜小娥便起身下了榻。屋壁的青铜烛台上正燃着蜡烛,橘红色微暗的光撒向屋子的各个角落。她披着淡红色绣花夹袄儿来至窗边,透过那支起的一条细缝看去,便见到娘正往屋里来。
她打个哆嗦,便连忙奔到门后开了门儿,心疼道:“娘,您又起这样早,不说让您晚些起身吗?怎么总也不听。”
陶氏刚至灶房里过来,方才起身亦是觉着寒冷,这会子在灶房里忙活一阵,全身血液一通络,倒也不觉冷了。见闺女说这话,她只当是没听见,转而皱一下眉头道:“既起了便去洗漱,干杵在这里做甚,今个不去上课了?”
话罢,便把房门合上,催她去洗漱,自个则去整理被褥。
姜小娥乖乖去到净房洗漱,待再出来时,她娘也整理妥当被褥,正净手擦干要近前给她梳头。
姜小娥在镜前坐下,先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娘为她梳头,后头再过一会子,才开口道:“娘,今日是表哥生辰,两日前阿葭就与我道过,说是当日家中要摆宴席。”
陶氏手上一顿,问闺女:“今日初几?可是初八?”见闺女点了头,手上才又继续动起来,“差点给忘了,你远表哥也有十九了吧?日子过得倒也是快,上回你哥哥出事时,咱们还劳烦过人家。再者你又在他家里上课这许久,这回得去。”
姜小娥点头“嗯”了一声,往日他们家也去,只因着是晚辈过寿,一直都是她与哥哥过去,娘去的少。这回娘要过去实际也没甚不可,反而能让姨母更加欢喜。
陶氏道完,又是恼道:“怎地今日才与娘说?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去备礼。你哥哥也是,竟也跟你一般没个轻重,不早早告诉给娘知道,现下只看能准备个什么礼带过去。”
姜小娥咬咬唇,抬眸自镜子里看着她娘:“表哥是个读书人,想必亦是喜欢一些文雅之物,娘不妨让哥哥出门儿一趟,购置些回来。”
“钟家会缺这个?”陶氏不赞成,“且不说外头难遇着好物,便遇着了定是价钱昂贵。依娘看,还是一会儿开了库房,在你爹爹的宝贝中挑拣两样出来,还算体面一些。”
姜小娥自是点头,又道:“娘一会儿也带我去挑吧,我知道表哥喜欢怎样的。”
“甚?”陶氏狐疑地看她一眼,眼神锐利,“何时跟你远表哥这样亲近了,竟连他喜欢甚都清楚,还是说全是葭丫头告诉你的。”
“是阿葭说的……”姜小娥面上微红,忙掩饰一般地低下头,小声道,“阿葭说前几日表哥房里伺候的青竹,不慎将他最喜欢的一方砚台摔了。当日表哥还发了火,若不是看她打小在边上伺候,想来早就让赶出去了。也就是这般,我才知表哥近来最缺什么。”
陶氏便笑:“钟家还会缺了砚台使?既是几日前的事,那必早已换过新的。怎地就知一定会空在那里,等你去送?”
姜小娥就道:“阿葭说了,那是没法子,他要写文章总不好没砚台用。但若论与原先的比较起来,还是差得远了。我看过一回,爹爹好似有一方砚与表哥的极像,也就是这般,我才想着跟娘去挑拣。”
陶氏这时方点头:“好了,去看看你哥哥在做甚,让他带了你去。”抚了抚她的头发,又是叮嘱,“挑拣时手脚放轻些,万不要磕着碰着,挑拣妥了再让你哥哥仔细包起来,记下没有?”
等娘一走后,姜小娥便出房去喊哥哥。
姜岩亦早间才一下忆起来,正要出房与娘商议,便碰上过来寻她的妹妹。待听她把话一说,心下也是赞成,便寻了钥匙带她去库房。
妥帖后,便落座过早。
临到出门前,母女两个才回房,换上身出门做客时才穿的光鲜衣饰。
陶氏自己身着八成新的湖水蓝绣梅花折枝夹袄儿与银红暗花纹棉裙,挽着随云髻,髻上除却几支固发的簪钗外,还插着支年后儿子给她买的金簪子,通体上下虽说与富贵沾不上边儿,但也算是大方体面。
家里再不富裕,陶氏对儿子女儿都不会太差,男儿家穿的粗糙一点无事,但家中这一个须女,陶氏对她的衣着方面还是很有些精细讲究。入冬前就给她裁了两身新衣,除了绣花之外,其余的都是陶氏自个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
现下给她上身的就是其中一身,杏蜜色掐芽收腰夹袄儿,茜红大朵簇锦团花芍药锦缎裙,配着今日特意梳的百合髻,缀上三两朵珠花儿,耳上再戴一副她哥哥给她买的珍珠耳坠子,便是面上不涂脂抹粉,就已经灵动美丽得让人瞧见一眼便移不开目光。
闺女长相出众,陶氏自然满心欢喜自豪,难得捏捏她的嫩颊夸赞一句。
姜小娥让娘夸得面红,可哪个女儿家不喜欢受人赞美,面上让娘别说,实际心里又是甜滋滋地冒着蜜水儿。
待娘与妹妹收拾妥当出来时,姜岩早在堂屋中等候许久,他在旁处兴许没这耐心,但对着娘与妹妹向来都是宽容的很,当下也没有责怪,开口就道:“可都妥当了?妥当了便走罢。”
陶氏笑着点头,眼睛却一下瞧见他身上着的半新不旧的袍子,面上一瞬便有些不悦:“不是给你做了两身新衣吗?怎地没换上?”虽说眼下这一身看着也好,凭儿子的样貌气度并不会受其影响,但既然有新衣,何不就穿了新衣来?也好更体面一些。
姜岩道:“娘,既去的姨母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