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结界之内尘土飞扬,阻挡了视线,隔绝了声音,高空之上,百里容笙眼看着那犹如中断了视频信号一般的画面,一瞬呆愣,下一刻,他一下从云层之后冲了出来,扬起衣袖白绫一瞬击出,狠狠砸在了结界外壁之上。只是阿零那坚不可摧的结界,便是昼焰行在灵力最盛的时候都打不开,何况是灵气已经消耗到几乎枯竭的他?
泄愤出手的那一瞬,百里容笙就后悔了。便只这样攻击了一次,之后他再无异动,驾驭着灵符飞回到了半空之中,缓缓悬停。那张苍白的容颜上,神情异常冰冷,墨瞳直直望向对面那云端深处闲闲看来的视线,眸色愈深。那云海深处,简易的王座之上,一身华服的男子正微微慵懒着神色盯着他看,那万妖之王花倾城,灵力不见得最强,个性却是极其阴冷,方才他一时冲动发动攻击,险些在他面前暴露了问题!
若是被那花倾城发觉他灵力虚耗,阿零又因浊气侵体无法抵御攻击,他们即刻就会成为他的目标。说到底,他们的之间的合作关系本就是建立在共同利益之上,如今目的已经达成,花倾城不对阿零出手,是因为估算着胜算不大,觉得没有必要,只是如果让他发觉杀了他们易如反掌,他一定会毫不客气的下手!
墨瞳轻垂,掩去眸中明灭,那微微蹙起的眉宇间却是透露出一抹隐匿的杀意,带着紧绷。百里容笙关于花倾城的猜测正可谓是句句中的,另一头,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花倾城一直是那样一副闲适又妩媚的样子,只是那抹笑容之下,却是有着一颗最黑最冷的心,他根本就不如面上看着那样从容淡定。
血瞳之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怒气,方才那一番与他预期完全相反的对峙,看在花倾城眼里分明就是一场公然的打情骂俏。他一方面狠狠唾弃那神女当真无用,一方面心里又十分不爽殿下的态度,虽说几年来他对昼家日夜监视了解不少,却是在现场直观的听见那些话看见那些表情的时候,心里起了很大的波澜,血瞳淡淡望下,看着下方那被尘土笼罩看不清人影的结界,隐隐,带上了杀意。
“主上…”身侧传来娃娃犹豫的声音,“魔君殿下他…在这样下去不行啊主上,没有戒指不是不能见阳光么,刚刚娃娃晃眼一看,魔君殿下好像已经受伤了…”
那一日海底陷阱成功之后,她家主上带回了一直想要得到的魔君殿下,封入了晶石之中,并褪下了他手上的戒指,交给了她保管。娃娃只知道这枚戒指是个重要的东西不能弄丢,但是主上不喜欢魔君殿下戴着,所以一直是她收着的,如今看着下方的情势,犹豫再三也只有她一个人敢出来询问主上的意思,毕竟事关主上尊贵的客人,届时出了问题主上怪罪下来,责任谁也担不起。
花倾城听见问话,也不回头的,视线还是淡淡的望着下方,看了一片,突然微微勾起嘴角笑了:“急什么,傀儡反噬,重伤而已,又死不了。~”
娃娃一呆。
那不是主上最在乎的魔君殿下么,而且那个伤口…毁容了呀,那可是主上最最喜欢的脸呀…
花倾城终于转过了头来,脸上的笑容艳丽而冰冷,伸手,他没有去接娃娃捧在手心里的戒指,反而端起了身侧的酒杯,再回首时,那个姿态俨然已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既然魔君殿下要演一出苦肉计,本座又怎么好出去扫他的兴?为了那神女就这么直冲冲的跑到阳光下什么都不顾,他没考虑过本座开不下开心,本座又何必在意他痛不痛苦?”红唇轻抿一口酒,花倾城笑得比春光艳丽,“让本座不开心的人,就该受到惩罚,再是教本座心疼的人,规矩,也不能乱。”
含笑,淡淡一句,那个声音娇柔微哑雌雄莫辩,唯一可以辨明的,只有那透过笑意弥漫而来的森然寒意,那一刻,空中结界之内所有人都一瞬低头,在自家阴晴不定性格残暴的主上身后,沉默着,屏住了呼吸。
结界之外,气氛变得阴冷可怖,结界之内,阿零站在漫天飞舞的花叶尘土之间,瞪着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眼睁睁的看着对面那第一层结界之下,一袭黑衣容色清冷的她家殿下朝着她的方向缓缓而来,一步步,走到了她的结界之外,然后,他伸出手来,轻轻覆上她的结界外壁,那个动作看着轻柔,让她心口一窒,她不知道他是因为想要触碰,还是因为已经站不住了,两个理由无论哪一个都让她心里难受,早早就做好的心里准备,却在看见那双眼那张脸的这一刻,全部变成了无用功…
如同蛛网一般的细纹,遍布了整张白皙青隽的容颜,那张脸,因着那寸寸破碎的伤口带出了残破的美,美得让人心乱如麻,肝胆俱裂。失血过多,如今她的整只左手都已经没了知觉,抬眼,望上那双淡淡望来的金瞳,阿零努力睁大眼睛,拼命调整着呼吸,死死抿唇,就在她觉得已经到了临界点快要崩溃的前一刻,对面,长睫忽的轻垂,他微微勾唇,开口,说了一句话。
他说阿零,你不要忍了,从小你想哭又不敢哭的时候就会拼命瞪眼,你那个样子,还想,瞒得了谁?
那一声,极轻,极缓,伴着压抑的痛苦,还有自心底深处而来的无奈叹息…
他这是,苦肉计。
她不是想逼着他打破晶石出来么?她不是,想让他傀儡反噬,没有办法在她离开的时候追上去么?而她最想要的,是他察觉到她这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