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珑这个新贵,乳母对待十分之谨慎,高高捧起,宫里的人政治敏感性都极高,知道眼前这位漂亮的不似真人的女子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宫里的主子,掌管她们的生死,哪里敢有一丝怠慢。
林珑扯了扯唇角,语意温和:“你也是一片慈爱之心,难得公主喜欢。”
“可不是?”乳母见林珑这么识趣,一点也没有怪罪的意思,谈兴愈发地浓了,“公主自小身体就好,极少生病,而且昨日穿得也暖,往常也是常在雪地玩闹的,都不见有事。估计是外头太冷,室内太暖,冷热一冲,一个受不住就染了风寒。”
林珑点头:“你们照顾公主自然是周到的,只是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再好的身体也会有受不住的时候。”
“是是是,您说得太对了。”
——
长寿殿似乎和林珑记忆里没什么区别,差别只是曾经温情暖暖,而现在只剩下凄清寒冷。
“世子妃这边请。”乳母引路,“因着冬日里冷,公主夜里一直寝在暖阁。”
殿内根本不见几个宫女,神态自由散漫至极,见了林珑也不知道见礼,还是乳母指着鼻子一顿臭骂,才不情愿地行礼。
这种情态,别说是林珑了,连丁香看了都皱眉。
想不到宫里居然还有这般素质的宫女,乡下富户家的丫鬟婢女都比她们强。
随着乳母进入暖阁,一掀帘子,还没迈步,扑面而来一股潮湿闷热的气息。丁香猝不及防之下被呛得连连咳嗽。
咳咳咳,这里面还能待人么?
旁边的乳母也有些尴尬,瞧瞧回望了林珑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才稍稍放心,讪讪解释:“小丫头们怕暖阁太冷,遂多放了几盆炭。”
丁香瞄了一眼烟雾缭绕的室内,奇道:“银霜炭?”
“呵呵。”乳母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傻笑,“圣人尚节俭,宫里上上下下尽皆追随,公主是圣人唯一的子嗣,岂能不以身作则。况且银霜炭贵重,上头有长辈太后和各宫娘娘,哪轮得到公主一个小辈。”
听到这,丁香立刻就明白这位晋阳公主的处境了,不敢再多问。银霜炭哪里贵重呢,□□都在用,难道堂堂一个嫡公主还用不起了。节俭节约得是铺张浪费,可不是吃穿用度。
登基初期,圣人确实十分节俭,宫室内衣服没有增添,衣不曳地,车类也没有添,帷帐不施文绣,更下诏禁止各地贡献奇珍异物。但是近几年,国力日渐强盛,民丰物博,实在不必要如此苛待一个公主吧。
室内烟雾缭绕,加上闷热潮湿,正常人都待不下,何况公主正病着。暖阁内不见一个宫女,只有公主一个人蜷缩在床上,时不时咳嗽几声。
此种情状,乳母讪笑两声,语声讷讷,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只骂了两句丫头淘气。
幸好林珑对此不大在意,乳母也就安了心。
林珑瞥了眼丁香,丁香立刻对乳母道:“这暖阁烟气太浓,着实不适合养病,烦请姑姑让人将炭盆移除去,再将门窗打开,放放烟气。”
“好好好。”乳母不住点头,小跑着到外面抓人。
被抓住的大宫女神情十分不愿意,口中嘀嘀咕咕:“哼,打开门窗,让寒气进来,若是加重公主的病情,谁负责?”
“你个小蹄子,怎么这么多话,再磨叨几句,我让人拔了你的舌头。”说着对宫女腰间一拧,“赶紧去将炭盆移除去,有世子妃坐镇,无lùn_gōng主如何,都怪不到你身上。”
乳母行动力还是很快的,没一会,炭盆都移了出去,室内也恢复清明。
门窗复又关好,林珑轻轻坐在床边,抬手碰了碰帽儿滚烫的额头,又给她摸了摸脉。
她纤长的睫毛安静地垂下,遮挡住眼睛,让人看不明思绪,只是面上却一片平和,无一丝波动。
只是普通的风寒。林珑开了方子,让人去熬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注视帽儿。目光落在她苍白龟裂的唇上时,仿佛被烫着一般,目光倏然一缩。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让人给帽儿浸润双唇,又觉得这行为似乎有些过,迟疑不敢开口。
这样安静坐了一会,见乳母出去催促药汤,室内只有她和丁香两个,她才敢伸手去给帽儿掖掖被角。
被子触手沉重潮湿,林珑目光一寒,手掌紧接着向里面探去。
果不其然,被褥内潮湿至极,帽儿的里衣全部汗湿,黏黏地贴在她身上,她一会热,一会冷,上下牙齿直打颤。
这满宫的嬷嬷宫女,却无一人想起,要帮她换干净的里衣。
林珑蓦地撇过头,不敢再看,急匆匆离了寝殿,交待乳母一声记得喂公主吃药,就和丁香回永安宫。
丁香以为娘子会先去太后处禀报公主病情,没想到她直接回到自己房间。
她心里正纳闷呢,就见林珑踉跄几步,扑在案边,不断干呕。
“娘子——”丁香大惊。
“出去。”林珑猛然抬头。
丁香被她目光中的戾然骇得一惊,后退几步,退出门外。